對于周家大伯娘而言,甭管是之前的打罵還是威脅,乃至洪災那生死一瞬間的恐懼,都抵不上此時此刻的絕。夫妻多年,從未有過的覺到自家男人說那番話時的決絕,確切的說,這事兒他真的做得出來。
“求你了,求求你了!周大牛,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求求你了,別把我送到衙門去,我不想當犯人啊!!”
大伯娘哭喊著跪在地上苦苦求饒,可惜完全沒有得到半點兒回應。只得絕的抬頭看了看周遭,似乎是在向旁人求救,等目落到娘家爹娘面上時,才徒然間迸發出一子希。
“阿爹,阿娘!你們大牛休了我吧!”
一招不再行一招。
大伯娘也不是傻子,兩害取其輕這種道理還是懂的。試想想,當棄婦是丟人,可若是當了犯婦,保不準連命都要丟了。只是,想當棄婦也沒那麼容易,周家大伯倒是很樂意休了,前提卻是王家那頭愿意收容。
只是……可能嗎?
聽得這話,王家眾人皆面大變。尤其是爹娘,只急急的往后大退了好幾步,還險些因著步履不穩摔倒在地。便是這般,他們也只爭先恐后的開口道:“別別,你早就不是我王家的人了!”
“對,你已經被咱們家掃地出門了,你是老周家的人!”
“走了走了,咱們還是趕走吧,好賴如今天還早,去尋個小工來做!一大家子人都有手有腳的,還能被死不?走!”
王家眾人搶著往外頭沖去,王家老太都已經退到門口了,還不忘回頭叮囑道:“我說周大牛,你要是真不想要了,弄死了也沒事兒,左右不過是個沒娘家的婆娘,誰還能替鳴冤?記著了,不是我們老王家的人,早就不是了!”
不到片刻時間,王家眾人就已經如水般退了出去,活的就跟屁后頭有鬼在追趕一般,任憑周家大伯娘怎麼呼喊都不回頭。
再看大伯娘,徹底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面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簌簌的往下落,一副凄慘絕的模樣。
周家大伯其實就沒想過要報,事實上,哪怕他真的狠下心來把人給弄死,也不愿意跟衙門打道。這不是公道的問題,而是小老百姓本能的就會避著府,他只是在嚇唬人。
當然,周家大伯并非全然是嚇唬,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大不了一家三口都去死,也絕不讓這個臭婆娘留下來再禍害旁人!!
“看到了?滿意了?我今個兒就算真的把你打死在這兒,你娘家那頭最多也就是訛兩個錢,你真當他們會為你考慮?得了,別裝死了,老子懶得理你!”周家大伯抬腳就往外頭走,連個眼神都沒有往妻兒上落。
客棧到底不是久居之地,周家大伯出了一趟門,在臨近的小巷子里賃了兩間房,一間自個兒住,另一間則給他婆娘和三山子住,又回客棧將行李搬了過去,就算是安家了。
之所以賃房舍而不是買,是因為他已經決定不給妻兒留一文錢,反正他啥時候死,就帶著那倆一起去,絕不再禍害其他人。
安頓好了一切后,周家大伯還是鼓足了勇氣回了一趟老周家,告知了他如今的住所,以及未來的計劃等等。
周家大伯并不知曉,自打他出了客棧后,他的言行舉止都落在了老王家人的眼里,見他往周家這頭來了,王家的人索去了他先賃下的房舍里,將周家大伯娘和三山子好一通威脅,他們出錢財來。
大伯娘心里苦啊,天地良心,那些銀票是真的毀在了洪災里,沒有存下一文錢。至于男人分家剩下的銀子,也早就被安置妥當了。這麼說吧,周家大伯已經徹底不相信了,別說告訴安家銀子的下落,其實自打死里逃生之后,愣是連一文錢都沒有到過。
可是老王家的人不相信,并非不信周家大伯藏起了銀子,而是不信大伯娘真的毀了那四千兩銀子。事實上,他們更愿意相信大伯娘是生出了異心,假托銀票已毀,實際上卻是將銀子藏了起來。
已經沒了錢,當然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王家的人尋不到錢財,索狠揍了大伯娘母子倆一頓,言辭威脅不準將這事兒告訴任何人后,順手搶了兩床薄被悄然離去。
等周家大伯回家時,妻兒早已被打了豬頭樣兒,問緣由卻只哭哭啼啼的什麼都說不出來。周家大伯心下明了,瞅著損失不大,只回頭買了把銅鎖將自個兒那間鎖了,并不管妻兒如何。
……
事并未就此了結,老周家這頭的鬧劇到底還是傳了開去。一開始僅僅是門前屋后的幾戶人家偶爾聽到了一耳朵,之后便傳了出去。當然,全部的真相是不可能外頭人知曉的,多半人只知道周大牛的婆娘毀了大好幾千兩的銀票。
一時間,人人都過來瞧稀罕,都想看看這個能一氣毀掉大幾千兩銀票的婆娘長什麼樣兒。將心比心,任何人攤上這種事都難保不會氣急了打死人,因此人人都認為周大牛的婆娘一定若天仙。
希有多高,失就有多大,天仙是沒瞧見,豬頭倒是有倆。
周家大伯懶得管這些事兒,雖說他如今手頭上著不錢財,完全不用愁下半輩子的吃喝用度,可他畢竟是周家阿的兒子,這幾十年忙忙碌碌的日子過下來,冷不丁的閑了下來,他如何得了?
索家里的婆娘和小兒子懶得理會,周家大伯沒事兒了就著回老周家,趁著周家阿不在家時,或是幫著干些雜活兒,或是央求兩個弟弟幫他說些好話。
若是不巧到周家阿在家,他就去倆大的兒子家里,正好大山子、二山子又重拾麻辣燙和串串香的買賣,這些活兒都是他干慣的,多也能搭把手,反正怎麼著都比回家對著倆豬頭來得強。
對于周家大伯來說,這樣的日子不亞于破而后立,左右人生已經這麼慘烈了,還能更慘嗎?
呃……
還真的能。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慌慌慌!周大牛,老娘有你這麼個蠢兒子才慌!!……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藏藏藏,周大牛,你又藏到哪里去了?給老娘滾出來!!!”
就在周家大伯認為自己的人生已經不可能更凄慘時,慘痛的事實告訴他,苦日子還遠在后頭呢!
小八先前跟著周家阿時,僅僅是潑辣刁鉆,以及格外得會罵街。可自打跟著孟秀才做學問以后,它整個鳥就開始越來越瘋癲了。更可怕的事還在后頭,小八也不知曉從哪里騙來了另外一只八哥,長得跟它賊像,卻比它小了不止一圈,外加還蠢了不止一籌。
這不,周家大伯剛走到老周家所在的巷子口,就聽到了一陣悉的罵聲。
“周大牛你個憊懶東西!!”
“東西東西東西……”
前頭是小八的聲,后頭才是小八撿來那只鳥的聲。比起小八的聰明機靈,后來的那八哥簡直蠢到不行,這眼瞅著都教了個把月了,卻連一句囫圇話都沒學會,無論小八怎麼耐著子教導,那蠢鳥仍舊只會重復最后兩個字。最后,莫說周蕓蕓無奈了,就連小八都認輸了。
“三山子你個蠢貨!!”小八原本正心很不錯的嘲諷著周家大伯,可一聽到自家蠢鳥這話,立馬調轉槍頭拿去啄它,嚇得那蠢鳥一面死命的撲騰著翅膀往旁邊逃,一面還跟著說:“蠢貨蠢貨蠢貨!”
湊巧,周蕓蕓剛好從外頭回來,手里挎了個籃子,邊跟著幫著提東西的大金,見周家大伯一臉絕的站在巷子口,周蕓蕓很好心的提醒道:“大伯,阿今個兒去三那頭了,你盡管進去好了,不到下半晌是不會回來的。”
比起其他人,周家阿才是最最閑不住的那個。因著洪水遲遲未退,周家阿先是想著做點兒小買賣,后來又覺得沒太多賺頭,轉而跑去擾府城飴齋的大掌柜,之后更是跟三商量著,要不索擴大豆腐干之類豆制品的銷量,直接賣到府城去。
這不,今個兒周家阿就是去了離這兒約莫兩刻鐘路程的三暫住的小院,在事辦妥之前,才不會想念自家那一窩子蠢貨呢。
周蕓蕓好心提醒周家大伯,他盡管往屋里去,沒人會攔著他的。
可惜的是,周家大伯一點兒也不,只滿臉哀傷的看了過來,巍巍的道:“蕓蕓,你就不能那鳥安份點兒?你知道它給另一只小的取名啥了?它管它三山子!”
盡管自家小兒子是個蠢貨,可也不到一只鳥來嘲笑吧?周家大伯已經被氣得沒脾氣了,只語帶哀求的試圖同周蕓蕓商量。
聞言,周蕓蕓很是沉默了一瞬,這才無奈的告知了一個對于周家大伯來說,殘忍到了極點的真相。
原來,先前周家阿格外的嫌棄小八天天蠢貨蠢貨的,這知道的說是小八在管教小的,不知道的還倒是小八見天的蹲在巷子口作天作地的罵人呢。因此,在某日從外頭回來之際,周家阿又聽到了小八在蠢貨,索怒噴道:“啥蠢貨?這鳥蠢這樣,該管它三山子!!”
“……事就是這樣的。”周蕓蕓一臉的無奈,莫說本就沒能耐管教小八,如今更是添了個周家阿,小八見天的三山子,能怎麼辦?也很絕啊!
正說著呢,小八和三山子又結伴飛了回來:“三山子!老娘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孫子?!”
“孫子孫子孫子!!”
周家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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