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
?扈爾漢等人的調查結果,落實了阿亥與代善之間不尋常的“曖昧”往來,努爾哈赤盛怒之下,痛斥大妃,竟而將之休離,對外卻聲稱大妃竊藏綢緞、蟒緞、金銀財甚多爲詞。阿濟和德因澤二婢因舉報有功,被努爾哈赤收納爲庶妃,並賜與汗同桌進膳的榮寵。
最終,阿亥帶著兒子含憤離開宮。自十一歲嫁與努爾哈赤至今,生養三子,當可謂萬千寵集於一,盡二十年的富貴榮華,末了卻是落得如此下場,不令人唏噓嘆。幸而十二阿哥阿濟格已然人,又是鑲白旗旗主,在宮外自有府邸私產,可保母親弟弟不至於流離失所,困頓無依。
大貝勒代善因此緋聞聲名大爲累,他原是四大貝勒之首,軍功卓著,衆所歸。如此一鬧,眼看已然穩握在手的儲位開始變得虛幻如夢。
四大貝勒之中,三貝勒莽古爾泰因爲弒殺親母已爲努爾哈赤不喜,外界輿論也是對他頗多微詞;二貝勒阿敏自打生父舒爾哈齊亡故後,努爾哈赤便將其由袞代代爲養,養母袞代私盜宮中財,阿敏難逃其咎;大貝勒代善與大妃往來過,雖無查實有過分行爲,然而卻已在努爾哈赤心上紮了一難以平的尖刺……
天氣漸漸轉熱,近兩月來皇太極深居簡出,每日空閒下來,只是陪我靜靜的讀書,偶爾興致高昂,還會和我就三國裡面人之間的權謀爭鬥,拿出來調侃品評一番。
他面平靜無波,只是在講到如何布控,如何撒線,如何設局時,深邃的眼眸中自有一幽暗的漩渦在打轉。一開始,我還會和他爭辯幾句,到得後來卻多是他講我聽。
論起這種權謀之,自小便心機難測,城府高深的皇太極自然要比我強出百倍!
我唯有藏起滿心淡淡的悲哀,看著他在談笑風生間,貌似韜養晦,實則已悄然施展手腕,輕易的將整個局面翻轉……
夏,稍稍恢復平靜的赫圖阿拉城再次鼓起軒然大波。
努爾哈赤的叔伯兄弟、侍衛阿敦,私底下告大貝勒,說皇太極聯合莽古爾泰、阿濟格準備伺機暗害於他。代善得知消息後惶然,無奈之下趕赴大汗,懇求努爾哈赤主持公道。
努爾哈赤連夜將皇太極召進宮去,讓這幾個兒子當面與阿敦對質。
皇太極離開後,我從牀上爬了起來,赤腳踩在地上,呆呆的著窗外淒涼黯淡的月,心裡絞痛得已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丑時三刻,院外腳步聲窣窣響起,我茫然回頭,只見皇太極一臉鬱的走進門來,燭火跳,投影在他臉上勾勒出強烈的明暗線條。我啞然失聲,抄起桌上那冊《三國演義》,憤怒的高高舉起,用盡全力摜向他。
“啪嗒!”書冊被他舉臂擋落,沉重的摔在地上,在這寂靜深夜,發出的聲響大得嚇人。
胳膊緩緩放下,他臉晦,凝結的眉心出一縷憤慨之氣。
“爲什麼?爲什麼……你已經贏了,爲什麼非要做得這樣趕盡殺絕?”我尖,渾慄。
他角微微一撇:“你也信這些無稽之談?”
我悵然悲涼的笑了下。
無稽之談嗎?他難道當真以爲我傻傻的什麼都不懂嗎?
“此事父汗已有公論,毋須再提!”他扭過頭,逕直走向牀頭坐下,右手拍了拍牀板,“天亮尚早,我乏了,過來陪我躺會……”
“不能放過他嗎?真的不能放過他嗎?”我癡癡的問,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他已經失去嗣子之位,你爲什麼還非要置他於死地?皇太極……你的心未免太狠了……”
“我狠?!”他噌地跳了起來,激憤莫名的低吼,“我本來不想殺他的,殺了他對我不見得有多大的好,一個弄不好還會引火上,得不償失……但是!”他突然大步向我衝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痛心的瞪著我,“你看看你,你的眼淚是爲什麼流的?你能說你心裡沒有他?那日在書房我見你落淚,你知道我是什麼滋味?悠然……是你對我殘忍,我說過要你把心完完整整給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什麼你始終對他難以忘懷?他有什麼好?他到底有什麼好?難道我當真比不上他嗎?”
我搖頭,泣不聲:“不是……”
“你是我的!你只屬於我!”他一把抱住我,雙臂環,勒得我骨生疼,“他存在一日,你便永遠不能忘了他!我和代善之間,註定只能有一個勝利者!我要你完完整整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夠了!”我厲聲尖,掙扎著推開他,“說什麼完完整整,獨一無二……你總是拿這些來苛求我,那麼你呢?你自己還不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我算什麼?我在你心裡又算得什麼?夠了——夠了!我夠了——”
“你……”
我蹲下,把臉埋在臂彎裡,放聲痛哭。
就像個了委屈的孩子,我任的發泄著自己心底的不滿!
“咣!”黑暗中聽得一聲驚天地的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砸碎了,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淚眼朦朧的擡起頭,暈黃昏暗的室,青溜溜的地磚上散落了滿地的瓷片,皇太極已杳然無蹤。
大門開,夜風呼呼的吹了進來,滿目淒冷。
那晚對質一事最終了個諷刺的大笑話,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濟格矢口否認,阿敦百口莫辯,最後只能背下這口黑鍋。
努爾哈赤以惡意挑撥貝勒阿哥之間關係的罪名,將這位正黃旗的統領親信縛以鐵索,囚牢中。
一場風波就此下,然而打從那天起,我和皇太極之間卻開始陷沉默的。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薩爾瑪幾次勸我服認錯,我只是狠心咬牙,不肯低頭俯就。過得幾日問歌玲澤四貝勒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先是面尷尬的吱唔,後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才道出實。
“這月餘,爺獨自睡書房,只是常常喝悶酒,有幾次醉了,便去了西屋……”
我一,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西屋……那是,葛戴的住!
心痛得無法形容,皇太極還擊的報復手段比任何東西都更能傷我!
六月,持續,薩爾瑪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去找皇太極,每次總會以憐憫的眼神覷我。和歌玲澤揣不我的喜怒,只得在我邊服侍得戰戰兢兢,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這日早起,我習慣的著側的牀榻,覺心裡空落落的。正準備喚歌玲澤進來,忽聽門上輕叩:“主子……起了麼?”
“嗯。”我隨口應了聲,翻下牀穿鞋。
門扉拉開一道,歌玲澤小心翼翼的探進頭來:“主子……大福晉來了!”
我才穿好鞋站起,聽到這話不由一怔。
哲哲……來找我做什麼?這一年多,除了過年祭祀時見過一面,我和之間再無集。
茫然的穿戴妥當,歌玲澤和薩爾瑪進來伺候我漱洗,完了又奉上早膳。
我早沒了用餐的興致,整顆心好奇的掛在哲哲上。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來訪,肯定不會是單純的來找我閒話家常。
才一見面,哲哲與我四目相,已然恬靜的笑起:“正好經過,進來瞧瞧你,你最近氣似乎不太好……”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在名份上和我屬於大妻對次妻,按著尊卑禮數我原該向行禮,可是面對著這個年歲只有二十出頭的嫺靜子,我這個家禮實在施不出來。若是非要認爲我倨傲無禮,目無“尊長”,那我也只得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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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福晉這是要上哪?還勞煩你恰好經過來瞧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聲的開口試探,我就不信會當真無聊到恰好經過我的門口。
“嗯,我去西屋……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給烏拉那拉氏賀喜呢?”
“賀喜?”
“是啊。”出一個困的表,“難道……你還不知道麼?”擱下手裡的茶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尷尬,“那算了,我自己去吧!”
“等等!側福晉……”我調轉視線,猛地看向歌玲澤。
歌玲澤微微一,低聲道:“回主子,西屋那邊昨兒個連夜了大夫,那個……側福晉有喜……”隨著最後兩個字的音節囁嚅的消失在脣邊,我猛地一震,猶如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冰水,剎那間從頭冷到腳。
不知道哲哲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貝勒府的,渾渾噩噩,只覺得眼前看什麼東西都是模糊不清的。等到意識漸漸的恢復清醒,才發現自己竟是走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我正站在熱火朝天的鐵匠鋪街對面。
這裡位於赫圖阿拉東門,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鐵匠鋪街龍蛇混雜,多半住的是八旗的包奴才,以打鐵爲生,八旗兵戰時所需的鐵兵刃都是由此造出。
環顧左右,薩爾瑪和爾在後丈許開外跟不捨,這夫妻倆滿頭大汗,卻連一下也不敢,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我,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我跑掉似的。
我苦笑,烈日當頭,七月的酷暑能把人給烤化了去。
汗浸得的薄衫盡溼,我吁吁的氣兒。
“讓開——讓——嚯……嚯……前頭的人看著些,讓一讓……”
猛然回頭,卻見一羣馬匹簇擁著的向我,我趕避開,目送這百餘匹馬而過——這些是養在城馬廄的馬,看這形是要出東門到城外去放牧。
道路狹窄,加上有些馬兒懼火,那些打鐵叮叮聲響也極易刺激它們,是以馬羣走得既慢且。
等我回過神,再巡視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薩爾瑪和爾的人影。留心尋了半天也沒看見,想必方纔走散了。於是只得一路往西街尋去,走走停停,不時張。
約莫在街上逛了一個多時辰,我又累又,頭頂褪去,忽地風雲變化。夏日裡雷雨竟是說來就來,半點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點噼啪砸下時,我狼狽的躲進一角門下避雨。屋檐建得不是很大,並不足以讓我容,我正想著這下子可要遭罪了,忽然後背著的木門一鬆,我險些向後跌倒。
“咦?下雨天還來?爺不是囑咐您了嗎?說過往後不必再來……”
滿臉是水,額前劉海遮蔽住了眼睛,碎髮黏在頰邊,有一綹竟然跑進了我裡。我隨口吐出髮,抹了把臉。
眼前的男人四十出頭,國字臉,中等個頭,人長得倒算魁梧,可是面生的很。我瞇著眼連睨兩眼,還是沒能想起他是誰,可瞧他的樣子分明是在和我說話。
一時愣住,不知該作何應答。
“唉,您還是先請進來吧……”見我還在雨裡淋著,他忙將手裡的油紙傘遞過來。弓著腰,眼瞼低垂,態度恭謹得似乎不敢多瞄我一眼。
我茫然的將傘接了過來,住傘柄輕輕打了個轉,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慢慢的在前頭領路。
打角門進去,拐彎便是座小巧別緻的園子,左右兩旁稀稀疏疏的種著一排排果樹,雨滴在枝葉上,悉窣發出聲響,空氣裡彌散著一淡雅的香氣。
“今兒個是爺的壽辰,可爺不讓下邊奴才給大大辦,大清早起來就把自己關在東閣裡……”我一愣,不由的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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