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昏可不要,竟是比齊晟醒得還要晚。睜開眼來,發現躺的地方換了,齊晟正趴在一邊瞅著我,“醒了?”
我猛地坐起來,急聲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齊晟像是趴得不太舒服,皺著眉頭變換了一下姿勢,待又重新趴好了,這才答道:“老五已經回來了。”
趙王已經回來了?那就是說平寧之圍已經解了?我這纔算徹底松下心來,哐的一聲砸倒在牀上,嘆道:“太好了!”
齊晟低低地笑起來。
我轉過頭去看他,見他面雖然蒼白,但神頭卻是不錯,便小心地問道:“你拔箭之前可是說過一句話的,是真話嗎?”
齊晟看著我,反問:“你說呢?”
我趁熱打鐵地往他邊挪了挪,近了他臉邊,笑道:“我覺得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估計是有那麼幾分真心的。”
齊晟卻是突然惱了,擡手將我推開了,傲道:“當時傷口太疼,我忘記當時說什麼了。”
我又嬉皮笑臉的湊近了,說道:“我記得啊,你說你我的。”
齊晟很不屑地看我,糾正:“我說的是我心悅你。”
“一樣,一樣,反正意思是一樣的。”我一邊笑著,一邊從牀上爬起來,過齊晟往牀下邁,“我了,得去找點東西吃,你要不要?”
齊晟忽地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轉過頭來看向我,問:“你呢?”
我愣了一愣,隨即笑道:“悅你,悅你,我也悅你。”
齊晟卻不肯鬆開手,只靜靜地打量著我,好半晌才嘆了口氣,輕聲道:“你還是在應付我,是不是?你依舊不肯全然信我,是不是?”
他的目太過徹,我沒法再繼續嬉皮笑臉下去,想了想,答道:“齊晟,你是皇帝,我是皇后,我們以後相互扶持,同舟共濟,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已經決定把命到你手上了,你讓我把心留在自己這,我可以更理智,做一個更稱職的皇后。你已經贏了,幹嘛還非得那麼計較多?”
齊晟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堵上了命才換的你的握手,若是隻落一個稱職的皇后,我太虧了,你的命和心我都要。”
我忍不住苦笑,“你現在是這樣想,可以後卻就不會這樣想了,我給了你心就做不好皇后了,就如以前的張氏做不好你的太子妃一樣。”
齊晟的手微微一僵,我趁機出了自己的手臂,人還沒走到門口,卻聽得齊晟在後面輕聲問道:“你一直覺得我對以前的張氏太過無,是麼?”
我一怔,停下了腳步,緩緩轉回去。
“可我若說自己以前曾喜歡過那個張氏,你信嗎?”齊晟並沒看我,只把視線放在了空,聲說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雖蠻莽撞,卻也率真貌,都是男,怎會毫不心?可張家之勢太大,已經賞無可賞,若不剪除必後患,所以張家一日不退,就一日不能生子。宮廷之中,要子不育的法子多的是,可我卻不忍心家勢敗了之後還落得個一生無子,所以只能先遠著,冷著。可卻不懂,只知我,卻從不懂我。慢慢的,那點喜歡也就淡了,沒了……”
不知爲何,明知道他此刻說的張氏和我毫無關係,可我的心中卻是酸無比,彷彿一張就能吐出口苦水來。
我用力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還是做皇后吧,藉著這次北征將張家的兵權漸漸散了,他們做個富家翁,我回去認認真真地給你做皇后。”
說完,也不等齊晟說話,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趙王正在廊檐下蹲著,聽到靜站起來看我,一面跺著腳,一面笑著與我打招呼:“皇嫂,好久不見了。”
我點了點頭,走到近前看他,笑道:“你和齊晟倒真是好兄弟,他竟然還敢把全部的家命都放在你手上,你竟然也沒辜負他。你那次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這真真假假還真不是我能看得的,慚愧,慚愧,倒是我眼皮子淺了。”
趙王袖著手,十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要不說皇上是個重的人呢,皇嫂以後總會明白過來的。”
我笑了笑,岔開了話題,問道:“仗打得怎麼樣了?”
趙王瞪大了眼,故作驚愕地看著我,“皇嫂,你真還不知道呢?皇上臣弟帶兵出去就是爲了攔截韃子救援上京的援兵,現在援兵都給咱們滅了,上京沒得兵救,估著都快被楊豫給打下來了吧?”
我一下子愣了,上京一破,那豈不是代表著北漠已是被滅了?
十二月初,楊豫傳來消息,北征軍攻破上京,韃子皇帝、太后、后妃等兩千皇室宗貴被俘。
齊晟本有心親去上京,可無奈天氣嚴寒不便行路,他上又箭傷未愈,所以便耽擱下了,只傳旨命楊豫留下人鎮守上京後,親自押著北漠皇族南下。
平寧城行轅,我隨手翻看著各地送過來的奏報,忍不住嘆了口氣。
齊晟子還沒恢復過來,一直有些懶洋洋的,正蓋著狐裘斜倚在榻上瞇著,聞聲輕輕地“嗯”了一聲,問道:“怎麼了?”
我回頭看他,嘆道:“這冰天雪地的,尤其是那些滴滴的后妃公主們,還不知道得遭多罪呢!該楊豫過了年再來的。”
齊晟卻是嗤笑一聲,眼也沒睜地說道:“我江南的將士都能得住這寒,這些長在此地的韃子又怎麼會熬不住。放心吧,凍不死幾個的。”
我一面搖頭暗歎齊晟此人太過心狠,又忍不住問道:“你敢用老五也就罷了,你怎麼還敢用楊豫呢?他不是有一半的北漠統呢嗎?”
齊晟擡眼看我,答道:“那是因爲你不知道他的世。”
他這樣一說,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八卦之心,我估著這種之事就是綠籬也不知道的,我若是知道了,回去一定能震一震。我走到榻旁,手推著齊晟往裡面靠一靠,自己也坐了上去,將腳進他的狐裘暖著,有些興地問道:“說說,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晟笑了笑,衝我勾了勾手指,待我換坐到他那一頭,這才與我道:“此事極,楊豫之母徐氏是江北人士,盛元年間韃子南侵,徐氏流落豫州時曾於北漠先鋒將崔衍,從那有了楊豫。麥帥與徐氏有舊,憐其遭遇而娶了,不過卻是隻掛了個夫妻之名。楊豫長後知道了自己的世,曾去上京尋過崔衍。崔衍這才知道徐氏給自己生了個兒子,要說崔衍那人對徐氏倒也有,見徐氏因自己苦了半生,便要將徐氏母子接回上京。誰知崔家人卻死活不願,因徐氏份特殊,又與麥帥糾葛太深,這事不知怎地捅到了北漠皇帝那裡。當年就是麥帥領軍將北漠趕出了靖關,皇帝一直記恨,便出面應允崔衍接回徐氏母子,暗中卻想著藉此引出麥帥……”
我聽得驚心魄,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齊晟微微瞇了瞇眼,淡淡答道:“後來徐氏死了,麥帥爲救楊豫而重傷,差點死在北漠。崔衍這才知道自己被利用,又見徐氏死,懊悔自責之下也引劍自盡了。一夜之間,楊豫父母俱喪,養父重傷,這一切都是拜北漠所賜,我爲何不敢用他攻北漠?”
我久久無語,好半晌才嘆息道:“問世間爲何,直生死相許。”
齊晟稍稍一怔,有些意外地瞅了我兩眼,復又躺倒在榻上,瞇了眼睛打盹去了。
楊豫日趕夜趕,還是沒能趕到年前來平寧城獻俘。待他到時已是過了正月十五,出人意料地是他竟然把楊嚴也跟捆來了,父子倆個一同跪在了齊晟面前請罪。
原來茅廁君以死士刺殺齊晟後,齊晟將計就計假作傷,領兵駐紮平寧,一面吸引住北漠兵力,一面命趙王暗中將大軍從平寧城帶出,伏擊北漠各地援救上京的兵馬,爲楊豫掃清外圍障礙。
誰知後來楊嚴卻從平寧救走茅廁君,茅廁君後就將平寧城的兵力部署泄給了一支北漠軍。對方見援救上京已是不及,索返回來往死裡打平寧,就想著趕在楊豫攻破上京前逮住齊晟。
楊豫請罪道:“都是這逆子冥頑不靈,救走了逆王齊翰,這才泄了平寧城的虛實,讓皇上臨險境,臣教子不嚴,請皇上責罰。”
齊晟笑了笑,說道:“楊將軍攻下上京是大功,楊嚴雖是有錯,卻也是人矇蔽,再說朕這裡也是有驚無險。楊將軍不必憂心,先下去好生歇上一歇,待回盛都後再論賞罰吧。”
楊豫忙磕頭謝恩,一旁的楊嚴卻是愣愣地跪著,沒有反應。他比與我上次分手時瘦了許多,神很是萎頓,一直低垂著視線,直到臨走時才啞聲說道:“我不知道他會把平寧的兵力告訴韃子,否則,那日我就不會……去救他。”
他說完,用力地磕了一個頭,隨著父親退了下去。
雖然自始至終他從沒看過我一眼,我心裡卻明白他的意思。他雖一直追隨茅廁君,卻從沒想過追隨著他賣國通敵,如果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那日就不會棄我而去。
齊晟回過頭來,若有深意地看著我,問:“你說我要是不殺楊嚴,只判他個充軍三千里,楊豫會不會很激我?”
楊豫激不激齊晟我想他並不在意,齊晟在意的是我會不會激他。
我笑了笑,答道:“激,十分激,不過畢竟是犯了大錯,三千里有點近了,不如再加上兩千裡吧!”
二月裡,齊晟宣佈北征勝利,帶著兩千北漠皇族宗室人員與無數的金銀珠寶,由平寧返程。因爲人多,又不用趕時間,所以路上走得便有些慢,待到達泰興時,都已是進了三月。在泰興歇了兩日,渡江時我與齊晟上了龍船,由阜平水師軍艦護送著渡江。
江上的風還有些涼意,撲到麪皮上有些刺人。看著茫茫的江水,我不覺有些出神。那一年,我也曾與齊晟同船渡江過,只不過那次是由阜平去往泰興,他站在船頭,而我藏艙底。
五年過去,我終也能明正大地站在了船頭上。
正胡想著,就聽得李弘在後面出聲說道:“江上風大,皇上請娘娘回艙。”
我回過頭去,上下打量著這位老人。那年也就是他帶著我出了阜平行宮,又領著我在這宛江上轉了一圈後,一劍將我落了江中。那時倒不知道他會是齊晟心腹,後來更是以親衛隊長的份隨侍齊晟左右。
我一直著眼皮打量這位李侍衛,時間久了,他臉上就有了些尷尬之,低垂了目,以手按劍往後退了半步,
他這下意識的作反倒是提醒了我,不管做男人還是做人,都該以德報德,以直報怨,肆意恩仇纔是。
我上前兩步,不急不忙地出他腰間的寶劍,看了看那鋒利的劍刃,又問他:“李侍衛劍法也是不錯的吧?”
李弘擡眼看我,“娘娘……”
我將劍尖抵在了他的口,笑著問:“那能不能指教一下,若是隻想刺破人的皮,卻不傷人心脈,這力道該如何掌握?”
李弘苦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
我將劍尖又往前遞了幾分,見那頭上冒出跡來,這才笑著回了劍,說道:“哎呦,對不住了,我一時沒掌握好力道,李侍衛快點下去找人包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