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寫意一眼，示意去給開門。

門外站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將士，當頭的將領一鎧甲雖穿得整齊，上面卻帶著刀劍的劃痕，有的地方還沾了片片的跡。他低頭衝我抱拳行了一禮，說道：“卑職奉皇命前來保護娘娘，爲安全計，還請您更換裝束。”

說完，後面的親衛就捧著一摞軍服薄甲走上前來，徑直到了寫意手上。

我卻聽著那將領的聲音有點，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試探地問：“你貴姓？”

他這纔有些尷尬地看向我，答道：“卑職李弘，娘娘以前見過的。”

他這一擡臉，我倒是看清楚了，可不是以前見過嘛，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我落水的李侍衛嘛！

我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豈止是見過，咱們都老人了！怎麼？你這又是要把我往哪裡領啊？”

李弘面上吶吶的，想了想幹脆子一矮，單跪在了我的前，“娘娘，那次卑職也是奉命行事，請娘娘諒解。眼下戰事激烈，皇上命卑職前來保護娘娘，萬一城破，就由卑職護著娘娘出城，還請娘娘趕換裝。”

我冷聲問道：“齊晟在哪？”

李弘遲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在北城門。”

我聽了擡腳就往外走，李弘急忙開雙臂攔在了我的前，急聲道：“娘娘不能去。”

“不能去？”我冷笑一聲，上前一腳踹在了李弘的肩上。趁著衆人愣愕間，一把出了旁邊一個親衛腰間佩劍，喝問道：“誰敢攔我？”

說完便仗劍往外面闖。院的親衛本來多，可誰也沒料到我會這麼闖，一時都有些傻了。

李弘忙在後面大喊：“攔下！”

倒是有親衛手想攔，可又不敢我，只是虛張著手臂攔在前面。見他們如此形，我心裡有了數，更是毫無顧忌地往前衝，就是有大膽的侍衛想手來抓我，我立刻用劍比到了自己頸間，威脅道：“你敢我試試？”

那親衛嚇得立刻收回了手，還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院門，正想撒開腳丫子往外面跑，就聽得寫意在後面疾呼道：“娘娘，娘娘！”

我一下子怒了，轉問道：“怎麼，你也想攔我？”

寫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著李弘的腰，秤砣一般墜在他的後，臉紅脖子之餘還不忘從他腰側困難地探出頭來，大聲道：“錯了，錯了，娘娘走反了方向了。”

我老臉一紅，忙轉了個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府中守衛的人已是很，城中更是沒有什麼閒人，加上我又是穿得男裝，所以一路很是順暢地跑到了北城門。

戰事比我預測的要慘烈的多，不停的有傷兵被從城牆上擡了下來，又不斷地有人補充了上去。我之前跑得太急，通到城頭的馬道只剛爬了一半就沒力氣再邁一步了，只能站在一邊用手撐著腰搗氣。混中，一個將領渾是地被兩三個士兵從上面架了下來，路過我邊時猛地停了下，驚愕地道：“皇后娘娘？”

我仔細地看了看那張塗滿污的臉，這才勉強認出他來，“賀秉則？”

賀秉則一把推開了旁扶著他的士兵，兩步衝到我的面前，急聲道：“您怎麼來這裡了？李弘人呢？他死到哪裡去了？”

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城的大軍呢？”

賀秉則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說！爲什麼會這樣？齊晟又在玩什麼花活？”我怒聲問道。

賀秉則無奈答道：“皇上暗中分了兵，城只留了三萬的林軍，其餘的兵馬都由趙王帶往了上京支援楊豫將軍，不知爲何韃子爲何會探到了平寧的虛實，竟棄自己的都城不救，下了死勁來打這裡。”

我聽得都快傻眼了。我！我怎麼也想不到齊晟能夠大膽到用自己來行這樣的險招，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窩，只留下三萬人馬來守自己。

人家北漠爲什麼不下死勁打這裡？你攻破了我的都城，我也要滅了你們的駕親征的皇帝，一個皇帝換一個皇帝，不虧啊！換做是我是北漠人，也得往死裡打平寧城啊！

我還沒緩過勁來，李弘已是帶著人在後面追了上來。

賀秉則轉對著李弘怒吼：“皇上不是你帶著人去南門嗎？你怎麼來了這裡？”

李弘答不出話來，也不解釋，只上前幾步抓住了我的手臂，低聲道：“娘娘恕罪，卑職失禮了。”

說完另外一隻手往我膝間一抄，竟是不知避諱地一把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轉大步往回疾走。

我回過神來，急得大聲道：“你放開我！”

李弘置若罔聞。

見他如此，我打算換種方式，於是便放緩了聲音，很是好脾氣地與他講道理：“北漠人沒圍南門吧？所以齊晟纔會你從南門帶我走。可這什麼？你好歹也是一個當兵的，聽說過圍城必闕吧？人家留南門爲了就是咱們逃的啊！出了南門還有多遠才能到靖關？沒兩千裡也差不多吧？你覺得人家就能放咱們順當地走？”

李弘步子頓了頓，卻說道：“有卑職在，一定能娘娘安然回到靖。”

對於這種不吃油鹽不進的人，我也無奈了。

李弘抱著我疾步下了馬道，轉上了城門大街，迎面有一隊士兵急匆匆地跑過來，與我們相錯而過，像是從別調過來支援的人。我的目跟著他們遠去，無意間就看到了城樓上的那個影。

長而立，英筆直，頭盔上鮮紅的盔纓迎風舞得張狂，黑的大氅被風捲起，出其下的一金甲，在下泛出耀眼的芒，恍惚間猶若天神一般。

他的視線穿過紛的人羣落在我的上，平靜而又悠遠。

我怔怔地看著他，挪不開視線。

他卻衝著我緩緩地勾起了脣角，出一抹淡之又淡的笑容，用口型無聲地告訴我：“活下去！”

然後便毅然轉過了去。

我深吸了口氣，將一直抓在手裡的那把劍到了李弘的脖子上，簡潔乾脆地說道：“回去！”

許是李弘吃定了我不敢下手，理也不理我，還繼續走著。

我手上便用上了些力道，在他脖子上出道痕出來，“這下面就是大脈，只要一割破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回去！別我殺人。”

要說李弘也是個識時務的人，聽了我這話，子只僵了僵，立刻就聽話地轉回了往城牆上走。

城牆上，齊晟手扶劍柄正一臉淡定地指揮著守城之戰，一轉頭看到我出現在他邊的時候，人頓時就淡定不下去了，臉鐵青地問我：“你怎麼又回來了？李弘人呢？”

李弘忙低著頭湊上前來，應道：“卑職在！”

齊晟一愣，下一個作就是擡腳去踹李弘。

我用手捂了眼，暗歎這時候還上趕著應聲，明擺著就是上趕著找踹了。

齊晟踹完了人，轉回來冷著臉問我：“你走不走？”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走，你這人最是詐狡猾，只有留在你邊纔是最安全的。”

齊晟氣得說不出話來，咬牙切齒地瞪了我半天，這才轉頭問還在地上跪著的李弘：“鎧甲呢？的鎧甲呢？”

李弘一下子傻眼了，鎧甲在小院的時候他就給了寫意，後來我仗劍闖出，他只顧著追我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鎧甲不鎧甲啊。

倒是他邊一個親衛比較機靈一些，見狀二話不說就把自己上的甲了下來，雙手奉了過來。

齊晟冷哼一聲，接過來直接往我上套。

都生死攸關的時候了，我也顧不上客氣了，一面繫著那鎧甲的扣帶，一面轉頭向那侍衛說道：“多謝啊，小兄弟。”

那侍衛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張地說不出話來。

我瞥了他一眼，又老實不客氣地說道：“哎？頭盔也借來試試。”

侍衛愣了一愣，忙又把頭盔也摘了下來，手剛遞到一半，齊晟就從中途接了過去扣在我的頭上，冷著臉待：“你在後面老實地待著，若是有狀況一切聽李弘的安排。”

我點頭應著，也擡眼看他，鄭重待道：“齊晟，我們都得活下去，就算城破，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葳兒和灝兒還在盛都等著我們，就算爲了他們，你我也得活下去。”

齊晟正給我係著頭盔，聞言作一僵，片刻後才點頭答道：“好！”

那頭盔有些大，我戴著很不舒服。

爲了激勵士氣，齊晟的龍旗樹得老高，不但城上的人看的清楚，就連城下的北漠人也瞧得明白，於是就更加發狠地猛攻此城牆。

我聽得城外的喊殺聲都快震了天，難免有些心驚，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齊晟啊齊晟，你我說你什麼好呢，你這才機關算計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命！有你這麼賊大膽的嗎？邊上就留三萬人還敢冒充二十萬，你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呢！還把我也弄進這平寧城裡，這下倒好，皇帝皇后都齊全了，這要是城破就得人一鍋燴了……”

齊晟猛地低下頭來，用脣堵住了我下面的話。

他的脣瓣有些乾，口氣倒還算清新，舌依舊靈活如昔，覺都還不錯，就是下上的胡茬子有些扎人……

停！這思路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我心裡猛然一驚，一把推開了他，瞥了一眼四周，見李弘等侍衛個個面紅耳赤地點著頭，不覺更是惱，低聲罵齊晟道：“你有病啊？”

齊晟卻是悶聲笑了，也不理會我，只轉頭吩咐李弘：“保護好娘娘。”

說完了就不再管我了。

因爲齊晟就在這北城門上，所以北漠人也集中了兵力猛攻這個城門，戰事一直從下午延續到太落山，冬日天短，只不過眨眼工夫，天就忽地黑了下來，北漠那邊也終於鳴金收兵。

我一直由盾牌手護著躲在後面觀戰，眼看著北漠人水一般地退走了，這才長鬆了口氣，從盾牌後走了出來。城牆上早已是一片狼藉，不過守城士兵雖然傷亡慘重，可因爲皇帝一直和他們並肩站一起，所以士氣倒是很高漲。

賀秉則上胡地裹著一些繃帶，不知什麼時候又上了城牆，正指揮著士兵藉著停戰的功夫修補城牆，安排警戒，搶救傷員。

齊晟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便轉往我這邊來了，也不說話，拉了我的手就沿著馬道下了城頭。

瞧他這些舉，我就琢磨著他許是誤會了些什麼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低聲解釋道：“齊晟，我想有些事你可能誤會了。”

齊晟腳下不停，只在裡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本有心和他解釋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爲，可剛張說了一個“我”字，齊晟已是淡淡開口道：“我累了，很累。”他轉過頭看我，眼神平和而又疲憊，“也得很，我們之間的事等以後再說，好不好？”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