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忠義被帶到另一座宅院,立刻覺得仿若到了另一個地方。
代州,這座邊陲城池主要作用在於鎮守雁門關,真正是一座軍鎮。所以範忠義到這裡時,見到的是糙低矮但牢固的建築,磚石牆、夯土牆。
而眼前看到的景象讓他下意識了眼睛,居然還有湖泊、假山,亭臺,不知何傳來了鳥雀的鳴。一牆之隔,糟糟的代州市麵已遠去,一種寧靜之湧上心頭。
隨從被另外安頓,範忠義住進了一間廂房。武將代道:“你且在這裡住下,先洗洗乾淨,切勿隨意走。”
範忠義抱拳一拜,權作答應。他心裡嘀咕:這院子極可能是楊業的住所。
宅院外麵崗哨極多,一進來之後,反倒很見人。隻有廊蕪儘頭、路口等地方見到有穿布的漢子隨意地來回緩慢走。
果然有人準備了沐浴的熱水。不多久範忠義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浴桶裡,腰痠痛的一泡進熱水,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忽然這麼好的待遇讓範忠義心一陣愜意,但他心裡冇有忘記此番南下的使命,疲倦,腦子卻一刻也冇停過。
眼見為實的兩種跡象讓範忠義額外重視:其一,城裡很慌,而且慌並非因為遼軍進攻造。其二,河東軍前營軍府似乎出了什麼狀況。
範忠義閉上眼睛,久久一也不……許軍的前營軍府,應該類似監軍的一些員,而且不止一個;楊業的兵權應該被前營軍府等一些衙門分散了。但是,有個關鍵問題,河東軍絕大部分將士是前東漢(北漢國)降卒,而楊業是東漢國赫赫有名的“楊無敵”,在軍中威名氣很高,且屬於東漢舊將。如果況有變,什麼權力鉗製在不講規矩的暴|力麵前都形同虛設!
範忠義大膽猜測,楊業既然敢從東京逃跑,回來之後必有所準備……這樣一來,也反過來證實楊業突然離開東京,確實是有原因的!
水已經有點涼了,範忠義這纔起來穿。
剛收拾好,便有個梳著髮髻,頭髮花白的老頭進廂房來,說道:“你且跟我來。”
範忠義問道:“去哪?”
老頭冇有半句多話,轉就出門。範忠義忍不住自覺地跟了上去。
及至一間上房,範忠義一走進去,便見一個材魁梧的大漢坐在茶幾旁邊。老頭道:“阿郎,人帶到了。”
範忠義微微回頭,見老頭已出門去了。
魁梧大漢道:“範府事,坐。”
範忠義頓時吃了一驚,自己的份被查出來了,許國在大遼有細?但馬上又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自己的兩個隨從已不知被帶去了哪裡。
範忠義鎮定下來,抱拳一副奉承的姿態道:“閣下便是大許河東軍大帥楊無敵?”
“不過是虛名。”楊業道,他故作從容淡然,但眉宇間焦慮很明顯。
範忠義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張觀察了一番周圍的靜,彷彿覺整個院子隻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楊業很不客氣道:“一個漢|……應該是遼國漢,不遠千裡來河東找楊某所為何事?”
範忠義的臉頓時十分難看,但隻能忍下這口氣,說道:“某乃幽州人,從小就是大遼子民。大帥有些誤解,大遼治下不僅有契丹人,也包括奚、真、韃靼、漢,大家都可以在朝廷為。”
“嗬!”楊業報以冷笑一聲。
範忠義不聲道:“楊公忠心許國朝廷,朝廷又待你何如?”
“什麼意思?”楊業問。
範忠義道:“李耘、羅延環乃開國功臣,也是這般下場。楊公乃東漢降將,手握重兵,可想過境麼?”
“砰!”楊業忽然一掌拍在幾案上,上麵的茶杯一跳,水灑了一案,突如其來的一下嚇了範忠義一跳。楊業大怒,片刻又一臉冷意,“你以為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讓楊某背祖忘|宗投降遼國,甘做三姓家奴?!”
範忠義也不是嚇大的,很快就鎮定下來,好言道:“楊公何必投降大遼?河東本來就是東漢國之地,被許國攻滅了而已,楊公何苦屈與人下?”
楊業道:“蕭思溫使的離間之計,太小看楊某!你這廝就是細,多說無益!”
就在這時,門外似有人影,剛纔那老頭的聲音道:“阿郎。”
楊業口氣依然氣呼呼地道:“進來!”
老頭,走到楊業跟前,俯首在楊業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範忠義豎起耳朵,聲音太小聽不太清楚,但聽到“朝廷”“盧”等字眼。
老頭說完,楊業便遞了個眼。老頭對範忠義道:“你且跟我來。”
範忠義站起,抱拳向楊業作揖道:“在下先行告辭。”
二人出了客廳,又沿著來路往北麵走。範忠義覺得這老頭應該是楊業的心腹,四顧無人便道:“某還有幾句話冇說,勞煩老先生轉告楊公。朝廷派人談條件,不能輕易相信;事已至此,就算一時平息,上邊也遲早要清算的。”
那老頭像啞了似的,又好像聽不懂範忠義的話,本冇有要回答的意思。
範忠義剛回到之前那地方,便見幾個大漢已等在了那裡,見到範忠義,二話不說就將他綁了個結實。範忠義心裡“咯噔”一聲,就見一個漢子拿布團要塞過來,他急忙道:“老先生,請楊公三思!”
接著腦袋上一黑,被麻布口袋罩起來了。
範忠義覺上了一輛馬車,然後就是“嘰嘰咕咕”的子聲音,漸漸地耳邊的城市喧囂也消失不見,隻剩下車軲轆十分枯燥單調的聲響。
範忠義心裡七上八下,恐懼非常。楊業已經明白地拒絕了他的遊說,這是要殺人滅口?
大概幾天之後,奄奄一息的範忠義忽然覺眼前線一亮,他睜開眼時,首先看到了殘破而悉的廢墟:長城。
一個聲音道:“哪來的,滾哪去!”
……
大遼上京,蕭思溫等一乾北院重臣已從營州返回。不久從夏州(許國平夏行省)的細作首先報來了訊息。
早先,遼國細作便賄賂竄通了一個黨項人,名折黑哥。這黨項人份不簡單,是平夏行省大都督折德扆的心腹,所以才值得遼人下本錢賄賂。
蕭思溫派出範忠義去河東時,同時派人去夏州詢問訊息。
此時訊息已經回稟,都是些小事,但蕭思溫卻比較重視……從折黑哥口中得知,折德扆曾收到過詔令,讓他前往東京議事;但是不久前許國朝廷又收回命,取消了召見。另外,據說楊業的妻子折氏剛生第三子,折德扆竟未派人送賀禮,對此事不問不理!
又冇幾天,範忠義也回來了。
蕭思溫立刻派人通知參與此事謀劃的幾個人,等範忠義一回京,立刻到蕭府議事。
時楊袞回家路上,正遇到大將耶律斜軫的馬隊。耶律斜軫也認出步行的楊袞來,當下便勒住馬招呼。
楊袞忙以手按,鞠躬行禮。
耶律斜軫道:“楊將軍隨本帥回府,陪本帥喝盅酒。”
楊袞便道:“恭敬不如從命。”
到了耶律斜軫家中,二人對飲三巡,耶律斜軫便問:“夏州那邊的訊息,你覺得是啥意思?”
楊袞想了一會兒,說道:“折德扆似乎牽連上楊業的事兒了,折、楊兩家本是姻親。”
耶律斜軫點頭道:“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楊袞又道:“範忠義竟能活著回來,楊業對大遼的態度也很有意思。”
耶律斜軫道:“現在範忠義還未到上京,尚不知。”
楊袞不聲道:“範忠義乃大遼員,跑去私通楊業,楊業冇殺他,本就是一種態度了。”
耶律斜軫恍然道:“楊業至是想留條後路?”
楊袞點點頭:“當年李筠還在河東時,二李(李重進、李繼勳)謀謀反,拉李筠夥;大遼也派人聯絡。李筠當時以為能與符彥卿聯姻,拒絕了李重進、也拒絕了大遼的好意,卻並未殺掉大遼使臣,以留後路……後來李筠果然還是反了。”
耶律斜軫聽罷心事重重的樣子,沉道,“蕭公此番很難不摻和河東之事呀……”
楊袞聽音冇有詢問之意,便緘口不言,默默地端起酒盅喝酒。
耶律斜軫又道:“蕭公有大略,為大遼嘔心綢繆,本帥也一向信奉蕭公,但是,這幾年看來,蕭公對許朝的方略,似乎太激進強了一些。”
楊袞不置可否。
耶律斜軫看著他說道:“數日後議事,本帥希楊將軍勸勸蕭公,這幾年大遼對許國冇討著什麼便宜,強弱逆轉,決策之際還是慎重一些好。”
楊袞卻道:“在下現在一介庶民,能出蕭公左右已是萬幸,如何有資格勸誡蕭公?”
耶律斜軫搖頭道:“本帥看得出來,楊將軍的見解,很讓蕭公重視。你從東島帶回的戰陣方略,在遼西堡無不應驗。儘量勸勸,能讓蕭公來回多想想。”
楊袞鞠躬一禮,卻並冇開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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