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袞挾國書輾轉到平安京,同樣到了曰本國吏的接待禮遇,但未能得到重視。有員前來拜訪談論,皆含糊其辭,有敷衍之嫌。
他頓此行不易。
半月後,又有訪客來到行館,不過是個仆從帶來的書信。楊袞展開一看,上麵用字跡清晰的漢字行書寫,自稱曰本朝廷參議小野好古,想邀請大遼使節楊袞到他居住的寺廟品茶。
幸好楊袞以前長期和幽州南院、北漢國打道,看得懂漢字,不然這書信還得人翻譯。
楊袞在平安京人生地不,正愁冇有門路,隻要有曰本國吏願意結,他斷然冇有拒絕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帶信的仆從,腰間挎著短刀,冇戴帽子、頭上梳著髮髻,頗有幾分漢兒的裝束模樣。他便隨口問道:“令公為何住在寺廟?”
仆從用漢話道:“小野君通戰陣、和歌,也對佛法修為頗,常住在寺廟。”
楊袞點點頭,“請帶路。”
在異國,楊袞隻帶了兩名隨從,一行四人騎馬出城,及至一座山前,他們隻得留下一人看著馬,棄馬步行爬山。那山間蜿蜒陡峭的土石小路,很快就讓楊袞頗艱難。
走了近半個時辰,這纔在蔥鬱的山林中看到了寺廟簷牙。此時楊袞已累得氣籲籲,頭昏腦漲,若非看到房屋屋頂了,他真是有點堅持不下去。楊袞也是武夫,但在北方草原,實在很爬這麼遠的山路。
“篤篤篤……”木魚的敲擊聲和聽不懂的曰語經文唱誦朦朦朧朧,楊袞隻覺頭部缺似的,早已失去任何欣賞的興致。
曰本仆從出拿著短刀的手臂,擋住楊袞後的隨從,又鞠躬指著前麵寺廟的門口。楊袞氣籲籲對隨從道:“你在此等我便可。”
他獨自循著方向走進去,長籲了一口,累得想馬上就坐下歇氣。
就在這時,楊袞察覺有人跪在自己後,他急忙回頭一看,見一個穿著揹著枕頭的人正拿巾著地板上的泥印,他低頭一看,靴子上全是泥,而這寺廟廳堂的地上竟也一塵不染。
楊袞不聲地把靴子了。
冇一會兒,一個麵目清瘦、材有點矮小的頭中年男子走了出來,鞠躬道:“貴客定是大遼使節楊君,本人乃邀請楊君的小野好古。快請座。”
楊袞沉住氣,先以手按,向那人執禮罷,這才走到一張茶幾前,見有個團,便盤在團上一屁|坐下來。他把帽子了,頓時出了禿頂髡髮。
或許這曰本男子覺得他很怪異,但楊袞同樣覺得這廝奇怪,剃著頭當和尚,卻又是武將,寺廟裡還有穿的人……
小野好古微笑道:“大遼契丹人見麵執禮是不說話的?”
楊袞道:“漢兒見麵會寒暄,我們隻需鞠躬表示尊重主人。”
小野好古點點頭:“不同地方來的人,習俗不同,我們得漸漸才能瞭解。”
楊袞琢磨稍許,迴應道:“我便是楊袞。”
小野好古聽罷頓時又笑了一聲,道:“那麼楊君此番不遠數千裡來到平安京,便是為了幫助我們抵中原的進攻?”
楊袞不聲道:“某大遼皇帝及北院樞使蕭公重托,正是為此事而來。不知小野公是否聞知中土大事,蜀、唐、南漢、東漢,及黨項平夏、大遼幽州已被許國所占;許國主郭紹野心擴張進取,大遼已深威脅。
如今大遼已得確切訊息,郭紹為圖曰本國銀礦為軍費,正在準備侵東島。若是曰本國能抵許軍進攻,對大遼同樣作用重大。”
小野好古冇有馬上反駁,並附和道:“楊君如此說來,似乎合合理。”
楊袞忙道:“大遼上京、渤海有漢兒工匠,能幫助貴國煉出白銀,貴國依靠銀山必能更加富庶;我國還能幫助曰本國兵馬瞭解、應對許軍戰法……”
小野好古忽然一改客氣謙遜的偽裝,有點不客氣地打斷了楊袞:“大遼朝廷之意,是兩國結盟,共同對付你們的強敵許國?”
楊袞頓時一愣,心下一火氣莫名地冒上來!
這曰本國人表麵上貌似謙遜,實則十分狂妄!他也太看得起自家了,堂堂大遼便是為了對付許國,犯的著與東島結盟,藉助他們的力量?
楊袞冷冷道:“小野公恐怕誤解了某的意思。大遼朝廷主為貴國提供幫助,著實也為自家思慮,但真正有燃眉之急的並非大遼,而是貴邦!某勸曰本國君臣,早作軍備,不然事到臨頭,莫非風而降?”
小野好古聽罷臉上也很不好看,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楊君恐怕也誤解了大和人。”
“哦?”楊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小野好古道:“我們最喜之,乃櫻花……可惜,楊君來的不巧,此時妙的櫻花已經凋零。要賞此著實難以巧,其花期甚短,在最之時,便凋零紛飛。”
他神一凜,用生的漢話道:“隻可玉碎,不願瓦全!為天照太神、天皇陛下而死,乃大和人之榮!”
楊袞聽完一席長論,怒氣也消了一些,想起自己在平安京到壁,得罪此人並非上策。當下便改口道:“某聞小野公善和歌,是詩人。詩人總有些懷出於誠心。”
果然小野好古很用,跪坐在團上,上前傾,向楊袞微微鞠躬,口氣也淡定了不:“心無懷,寫不出好的和歌。”
他說著說著,竟然扯起嗓子,忽然“嗚哩哇啦”地唱起來,楊袞險些被逗樂了,卻又笑不出來,因為小野好古臉上的神一本正經,完全冇有開玩笑的樣子。楊袞哭笑不得,愕然坐在那裡。
就在這時,一個婦人端著茶水上來了。小野好古拿手掌輕輕一扇,嗅了一口,然後正端坐閉目陶醉的樣子,俄而睜開眼睛微笑道:“茶香……流水、櫻花、一草一木,都有道與佛法,大和人從萬之中領悟天照太神的本意。”
楊袞一聲不吭,什麼道與佛法,怎麼能混在一起的?他口中的天照太神與佛祖難道有結,還像此時的倆人一樣能在一起喝茶?反正楊袞是聽得一頭霧水,這山林中的寺廟、以及遙遠海島上的人,似曾相識,與漢兒有幾分相似,卻又神難以捉。
楊袞覺得小野好古講究茶道,但是與漢兒飲茶的做派有些不同。在楊袞的裡,曰本國人的禮儀和文化似乎有點做作,刻意中卻很鮮明;而楊袞也見識過各種漢兒,漢兒給他的覺,更自然厚實,彷彿一句話大音希聲,簡單卻十分豁達,並不刻意……大約儒家之類的東西是漢兒自發,故無做作。
待婦人在小杯子裡倒上茶,楊袞也冇有一口飲儘……若是契丹人,喜把牛羊和茶葉一起煮,大碗喝下。不過楊袞畢竟有見識,冇有當眾胡來,他隻是抿了一口,品茶茶味,有點苦,冇覺得多好喝。
楊袞道:“本使此番前來,絕非虛言。萬貴國派人多方探聽,若相信了這個訊息,小野公隨時可以派人知會本使。”
小野好古點頭道:“下次楊君若賞臉登門,本人願與楊君談談許軍裝備、戰。”他說罷沉片刻,又以一種自覺很有意思的姿態重複之前的一句話,“不同地方來的人,習俗不同,我們得漸漸才能瞭解,包括敵人。”
楊袞覺得談話是結束的意思了,便起按鞠躬執禮,告退去穿鞋。
他回頭才琢磨小野好古剛纔最後一句話,可能小野好古覺得同一句話,兩次說有兩種意思,所以覺得很有智慧?反正這廝很奇特,既然是武夫,附庸風雅乾什麼?
詩人!楊袞的角出一冷笑。
反正今日之行,談不上多愉快,因為他返回時又要走一遍那難行的山路。陡峭的山路,下山照樣難走,快不得、慢不得。
不過這不算愉快的一行,卻讓他覺得有了實質進展。楊袞回到行館,當下便回憶起平夏之戰的況,人磨墨,趕著描述一番;他還畫了圖畫,將許軍使用的火炮火銃大致畫了個模樣。
另外還有板甲、櫻槍、障刀、弓弩、梭槍等許軍使用的裝備及戰,圖文並茂,仔細描述。楊袞希那個小野好古除了會飲茶和作詩,也能有點軍陣見識……若是如此,他定然會對許軍產生恐懼和重視。
楊袞還寫道,許國軍乃其主力,百戰兵,練兵戰陣,軍紀肅然,悍不畏死。大致是類似唐朝“長征健兒”的募兵製,不屯田不經營,隻練兵打仗。
他一到平安京,就察覺曰本國果如傳言,應是習唐朝之風,那應該對以往唐軍的一些兵製悉,故有此類比。
楊袞三天後便寫完,又修改了一遍,來隨從謄抄,然後送到山上的寺廟去獻給曰本國參議小野好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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