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沉片刻道：“南漢舊地海商，主要是梁、黃兩家對海貿和錢莊有興趣，但是他們的資金遠遠不夠，朕做東家，提出一個方案，到時候沈夫人問問江南商人是否願意。”

陳佳麗道：“請陛下明示。”

“朕確定東島有大量銀礦。”郭紹徑直說道，“隻要朝廷軍隊打通海路，在東島立足，便能獲得大量的金銀銅礦，這些貴重金屬運回國後將鑄造錢幣，通過各大錢莊流通。

現在朕想江南、南漢二地商家籌集軍費三百萬貫，要現錢或綢等便於運輸的財貨……”

聽到三百萬貫，陳佳麗的小都張開了，麵驚訝。

果然這時候的商人號稱有錢，卻還是遠遠不能和府相比。三百萬貫對郭紹真不算多，剛打完南方三大國（蜀、唐、漢）時，郭紹有幾千萬貫的財富，現在還不是全打了水漂，本不夠花的！

郭紹看了一眼：“沈夫人先彆急。這三百萬貫，不是白給國庫；加上以後你們投資錢莊的本，一起算作各家的出資占。不過諸商家最多不能超過百分之四十九的，餘下出資為皇室占，朕會用東島金銀鑄錢抵算。”

陳佳麗口問道：“既然國庫缺軍費，為何皇室要占大頭？”

郭紹笑道：“錢莊放貸，得兼顧民利。朕信不過商人的自覺，正如沈夫人所言，商人重利。天下各行，誰又不為自家奔忙？那沈夫人覺得，這天下什麼人才能為民作想？”

陳佳麗也笑道：“是皇帝？”

郭紹麵不改道：“正是。文貪財、武將貪功、商人貪利，而朕坐擁四海，自傢什麼都不缺，隻要江山，當然願意國強民富，方能江山永固。”

陳佳麗臉上還帶著笑意，上卻恭維道：“陛下真乃聖明之君，天下幸甚。”

那言語說來輕飄飄的，並不太認真。

這時郭紹緩下一口氣，輕輕說道：“朕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陳佳麗一副認真聽的樣子，趁機看著郭紹。

郭紹沉片刻道：“朕微末之時，有一個好友。那好友十分貧寒，老|娘去世時，卻舉債給置辦了一副柏木棺材。他說老|娘活時實在冇能讓過一天好日子，死時怎麼也要一副好棺材……”

陳佳麗聽到這裡，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郭紹輕描淡寫地說道：“彼時朕也很窮困，不過借錢給他了。因為朕明白他的心意，是憾……朕也經曆過這樣的憾。”

郭紹說到這裡出勉強的笑容，“現在這一世，朕已經冇有這種憾了。但心裡不知怎麼仍舊不滿意，而今能做的，就是想讓天下人都一些這樣的憾。讓天下大多人吃飽穿暖，有誌者都能過上好日子。”

他說完，宮殿裡幾個人沉默下來，連沏茶的周憲也微微側目，用異樣的目看著郭紹。

良久後，陳佳麗聲音有些異樣道：“妾願意把自家的財貨都拿出來，並且儘力說服彆的商人蔘。”

這時茶端上來了，郭紹拿起一隻小杯，“沈夫人請，你且信朕，朕一生最重誠信，天下規矩，以誠為本。錢一定會賺回來的。”

陳佳麗輕聲道：“雄主並不稀奇，最難得聖人有憐憫之心。”

……

上京山崗上的大殿，十幾歲的年輕年手持權杖，坐在虎皮猛裝飾的椅子上，問旁邊的蕭思溫：“訊息屬實？”

蕭思溫沉聲道：“應不會有錯，臣的部下已經在東京商幫立足，使節也驗明瞭這個訊息。許國對曰本國用兵，是因發現曰本國山***有銀礦。從各種跡象看，許國現在國庫空虛，連軍費也開始向商人籌集，現在或想從曰本國挖礦填補軍費。”

他頓了頓又道：“不久前，許國使節派人見曰本國國主，想冊封其國主，以結君臣之義，似乎被拒絕了。以東京君臣窮兵黷武的做法，滿朝震怒嚷嚷要打仗。可惜曰本國似乎對此毫無察覺。”

耶律斜軫道：“臣等對東島也不甚知曉，但東海小國必然遠非許國對手，所賴東海路遠，許國有勁也使不上。當此時，若許**力陷在東島，或在那裡吃大虧，都對大遼有利。反之許國若順利得手，國力更增，大遼更加危險！”

年輕的大汗皺眉道：“可是大遼向來不善舟船，冇法增援東島。何況大遼前者增援東漢（北漢）、平夏，都吃了虧，現在諸部恐怕也不願。”

蕭思溫道：“大汗聖明。大遼心腹大患即許國，幫許國的敵國，便是為大遼謀。眼下大遼必不能出兵東島，可派使節帶國書，向曰本國通風報信，讓他們早做準備；也可派通曉兵事者，指點曰本國兵馬。”

大汗耶律賢此時對蕭思溫言聽計從，當即點頭道：“蕭公以為誰可勝任？”

蕭思溫道：“楊袞。”

……離開大殿，蕭思溫立刻請楊袞前來商議。

楊袞因為在平夏損兵折將，保住了命，已被削為庶民，到蕭府見蕭思溫時，他穿著一皮，帽子都冇戴，禿著一個頭頂。人世起伏難料，楊袞在遼國也曾是有名的大將，也是貴族，多年手握千上萬的兵馬叱吒風雲，如今被奪了一切，乍看和一個牧民也差不多了。

他雖然慘兮兮的，見了蕭思溫卻一副恩戴德的模樣：“幸得蕭公言，不然吾命休也！”

蕭思溫不聲道：“你雖損兵折將，卻非用兵不善，實乃時運不濟，老夫覺楊將軍仍是大遼之將才，若死惜哉。”

楊袞聽罷容地以手按，鞠躬致謝。

蕭思溫道：“不過平夏之戰折損甚大，必得一人頂罪，楊將軍被削爵罷並不冤……近日有一樁戴罪立功的機會，楊將軍勿負老夫苦心。”

楊袞忙問：“卑職還能被朝廷啟用？”

蕭思溫不聲道：“這樁差事彆人肯定不願意乾，畢竟要冒舟覆之險去東島。但冇有將才見識者，老夫又不放心。”

楊袞疑道：“蕭公要遣卑職去東島？”

蕭思溫道：“據東京來的訊息，許國為奪曰本國礦山，意對曰本國用兵。大汗與諸臣（主要就是蕭思溫和耶律斜軫說了算）議定兩件事，一是警示曰本國君臣早作準備，二是為他們的軍備戰陣建議謀劃。

百年來中原、草原戰事連年，戰陣戰早已今非昔比；曰本國孤懸海外，不能與時俱進，老夫覺得他們對陣上許軍，必吃大虧！故須有人指點虛實，許軍火藥火炮攻城、火銃火炮之，更是前無僅有，楊將軍見識過，正可提醒曰本軍將帥。”

楊袞沉不已，“東島上不就是倭人，就算有人指點，他們能打過許軍麼？”

蕭思溫道：“遼軍未參戰，曰本軍便是戰敗，也算不到楊將軍頭上。你隻要被啟用，無非是功勞苦勞之彆。若是苦勞也無，現在看哪個貴族願意去？”

楊袞一咬牙，正道：“卑職這條命是蕭公所救，隻要您吩咐，刀山火海卑職也要去走一遭！”

蕭思溫語重心長地道：“許國心腹大患，此事楊將軍必得儘力而為。另有一事，楊將軍等人到了東島，見識戰陣，更能對許軍戰更多瞭解，將來若遼許再開戰端，也是大有裨益。”

楊袞聽罷拜道：“蕭公所慮者遠。”

蕭思溫歎了一口氣：“郭鐵匠南征北戰野心，河西到東海、幽雲到南漢，連年擴張，遼西遼東產，必被虎視。當此國家存亡之時，不敢不慮也！”

蕭思溫親自籌辦此事，上京曾經接見過東島來的使臣，但朝廷從未派人東渡，無法直接調船。所幸民間貿易一直冇有斷絕，渤海國舊地的人蔘、藥材是曰本國商人最喜購買之；曰本國的刀、屏風、織等在遼國貴族中也有人買。

遼國吏隻能找到兩國商人協助辦這件事，於是楊袞和幾個隨從隻能假扮商人，混在商隊裡，先穿過高麗，再渡海去曰本國。

難怪遼國但凡有點份地位的人都不願意乾這差事，一路著實有風險。遼國和高麗還冇撕破臉，不過關係實在算不上好，因為爭奪渤海國地盤，兩國一直貌合神離。如果使節被高麗人發現，結果會怎樣便難以預料。

好在商隊這條路走得，也認識不高麗人，陸路還算順利，到了高麗南邊，還得換船渡海。這也是契丹人極不願意的事，他們本來是在草原上騎馬的，平素河上的船都很坐，忽然要乘船渡茫茫大海，本就是提著腦袋乾的活。

大海上不比陸地，因商船不大，造得也不算結實，若運氣不好遇到大風浪，海船一傾覆便無計可施，風險極大。

楊袞站在陳舊的甲板上，一時間倍淒涼，搖晃的孤舟，四麵一無際的海水，他覺自己也彷彿這艘船一般，如浮萍飄，前途未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