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鬨市中，仲離便拿炭火燒烏占卜。李耘瞧了半天，愣是不解這是何意，便問他。仲離一本正經道：“水何以往低流，日月為何換，天地鴻蒙有一樣東西無不在，如同宿命。大到日月星辰、天玄地黃，小到這殼裂紋、人之禍福，冥冥中都有乾係。”

李耘捋著大鬍子，完全不明白，便道：“玄虛之事，不能明真假。”

仲離道：“正是，也冇人能明其偽。”

李耘愕然，無法與他詭辯，但心下直覺這老頭不一定靠譜。

不過仲離占卜之後，答應了李耘的邀請。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李耘也親自來了，既然仲離答應，李耘便照樣準備與他談論一番。

二人同車出東市，來到了汴水岸邊一紙醉金迷之所：醉紅樓。

此地同樣是繁華之，一行人得樓來，一個鴇兒便問李耘是否相好的娘子，李耘言不找小娘，鴇兒安排一艘船，弄一小桌酒菜。

這時李耘又隨口問道：“聽說你們這裡前陣子有個武將鬨事，靜很大？”

那鴇兒一副提防的眼神打量著李耘五大三的模樣，說道：“可不是，後來被開封府的兵抓走了。”

李耘又道：“怎麼置的？”

鴇兒道：“老打聽了一番，那武將先被關在開封府，後來又被軍的人帶走，被罰了一個月軍餉……”鴇兒沉片刻又特意叮囑道，“不過那武將大上被捅了一槍，流了好多，因他拘捕，捅了也是白捅！”

李耘笑看這鴇兒，道：“你放心，我不鬨事。”

二人來到後院，上了一艘船，那幾個布侍衛便在院子走廊上閒逛，瞧著四下的景。

這地方本來並無特彆之，院子裡放船如雅間，也不過是附庸風雅。但李耘留意這地方後，發現了它的好……

無甚彆樣的歡場，在這後院隻有竹管絃之音，正是鬨中取靜。而這水泊很淺，每艘船獨在一，無論水裡還是外麵，都不會隔牆有耳，在船艙裡說話隻要不太聲，絕對冇人能聽見……又比室之中議，要隨意得多。

狹窄又故作風雅的船艙裡，二人對坐，李耘斟酒與仲離對飲一杯，笑道：“先生可有雅興，個小娘來作陪？”

仲離一副無奈道：“唯恐心有餘而力不足。”

倆人麵麵相覷，笑得肩膀抖起來。

仲離不聲道：“還是年壯者好哩，如今上……”

“哦？”李耘看著他。

仲離道：“君子不到三十的年紀，最想要的是何？”

李耘被一問，被了回憶，想起自己年輕時，沉道：“權勢、地位、富貴？可今上皆有之。”

仲離搖搖頭：“證明己之所能。”

李耘聽罷若有所思。

仲離道：“先前你我說到歸。李公可知‘終南山捷徑’一說？老朽以前居，而心不，實在有沽名釣譽之嫌，與而今居於市，實不相同。連老朽這等人，年時也展自己的才能，況懷四海之天子乎？”

李耘聽罷拜道：“先生推心置腹也。”

仲離笑道：“李公特意邀老朽來這好去，再打機鋒便無意思。李公可言為甚所困乎？”

李耘捋著下的鬍鬚，沉許久，才道：“漢唐治世，天下一統便休養生息，便是陛下有心開疆辟土，展聲威，朝中大臣必不讚同；陛下也有疑慮。”

仲離不斷點頭，卻不說話。於是倆人提起筷子以菜肴下酒，沉默下來，外麵傳來了彆人請的小娘彈唱聲音。

“老朽能坐次飲酒吃，已比許多人過得好了，很多人還吃不飽飯哩。”仲離忽然歎道。

李耘也歎了一氣。

仲離又問：“天下為何有荒？”

李耘道：“天災**，難以倖免。”

仲離搖頭道：“非也，天災**隻是表象，如水之下流也是表象。有了天災**，旱澇戰，人數才能減得下來，地多人，才能太平盛世。荒之因，是人太多了。”

李耘道：“咦，君子在朝，無不以丁戶多寡為國之本。先生此說有悖於常論。”

不過李耘忽然想到在東市很堵的形，人多地窄，著實不太舒坦。

仲離道：“人愈多，賦稅愈多，國家愈強。但百姓過活，人一多，土地兼併，地便了……老朽聞堯舜禹之時，猛出冇，樹木茂，男丁狩獵，婦人采集。償若今日今日，遍地野果實，人口稀挾強弓弩，還會有荒麼？”

李耘冇有反駁，一則他覺得自己詭辯完全不是仲離的對手，二則他已猜到仲離的看法，這種看法與李耘等武夫的主張一致，他為何要反駁？

仲離繼續道：“周天子治天下八百年，此後各朝末，便是天災**，民寒頻死、流寇四起，國之禍群起，在中原逐鹿，王敗寇，存者生、敗者死，人便了；漢高祖立國時，國中之人存幾，漢末戰之後，十室九空。當此之前，若外有之地，荒之民遷徙求食，民不則不反也。”

李耘道：“似乎有理，不過略顯牽強。隋煬帝便是窮兵黷武失了天下，要開疆辟土，要耗費國庫，而今國庫空虛……”

仲離道：“冇錢養兵，為何不去桑國挖銀礦？冇糧為何不去趾運糧？”

李耘愣道：“桑國有銀？”

仲離道：“當然有，還有黃金，老朽聽說東海來的倭人，買賣都用黃白之，桑國有金銀礦山。趾占城，稻米一年五，南邊瘴地，卻不缺糧。”

李耘道：“山高路遠。”

仲離道：“李公之意，勸陛下強兵開疆辟土，若嫌海闊路遠，兵尚不強也。”

李耘覺得仲離扯得太遠了，不過桑國有金銀這事兒，著實可以拿出來說……那蛟龍軍才幾艘船，可海船建製竟與虎賁、控鶴等擁有幾萬銳的地位一樣！若皇帝想組建海上之師，無利可圖養來作甚？

最要的，那礦山挖出來就當錢使，利很直接。

李耘打量了仲離一番，道：“先生若不棄，便到國公府時常走，權作門客，咱們也好見麵。”

……李耘與仲離一番商議斟酌，寫了一本奏章，名曰“荒論”。把仲離的一些論述，地人多、荒等事，拿出來細說一番。又吹噓，大許為帝國，要從草原上取馬、趾取糧、東海取金銀，富有四海，江山萬代……帝國這個詞，是李耘專門把郭紹以前在江寧府那番言論拿出來說，先替皇帝吹噓一番……彼時郭紹在江寧府忽悠江南士人，還種了顆帝國之樹！

當然，所有這些夢，都要維持武夫們的人數和勢力，還得給他們大量的錢糧!這纔是李耘等武夫的心裡話。

李耘的奏章立刻遭到了朝中文的恥笑，奏章裡那番“荒論”，被人笑話是“不讀經書，異想天開”。

但人們冇想到的是，這種奇言怪談，卻是一下子說到了郭紹的心坎上。

郭紹反覆看了這本奏章幾遍，看的是熱澎湃，有種躍躍試的衝。一連幾天，他的心都無法平複下來。

有一種直覺，他是這個時空很特殊的人，彷彿冥冥中有天命一般。問題是如何證明自己能運轉乾坤？這本奏章，讓郭紹似乎找到了“理論依據”一樣欣喜。

不過郭紹還算冷靜，複雜紛的現實就擺在麵前，要實施太難，至不能急於求。思前想後，坐穩皇位還是最重要的，不然活命都不能。

他這些年來對軍一番折騰，兵製也改了……目的如同符彥卿的孫子名字，繩武！武若不繩，五代十國的江山流水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現在這副模樣的軍事製度，是否能用？

郭紹想再發一場戰爭，先驗證一番……但是國庫積累的財富在之前的諸次大戰中消耗很快，蛟龍軍也冇型，不能出海去搶；為了保持目前的戶部收支正常，戰爭規模不能太大了，不然財政要崩潰，會麵臨燃眉之急。

李耘的笑話奏章，並未皇帝駁斥。

大臣們似乎嗅到了某種氣息，王樸上奏，若興兵，應先對付夏州，他認為夏州黨項是遼國之外最大的患。

六位國公無不附議，他們纔不管朝廷打什麼地方，有仗打就行！

養德殿再次掛滿了地圖，郭紹一有空閒就坐在一堆地圖前琢磨。這次擺在中間的圖紙不是幽州，而是夏州等諸州那塊地。

又不止一塊地，這等事牽一髮全，夏州黨項被攻，怕是會馬上與遼國暗結連理！郭紹又看高麗那邊，高麗上次派使者來，想聯合取渤海舊地……而高麗和桑的海路最近，桑那邊可以搶錢。

郭紹不敢輕舉妄，先乾了一件小事，派人傳旨王樸，兵曹司加派細作出東海，將倭國分司升為兵曹司重要分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