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城”一個名字極彩的城。裡麵全是軍營、倉庫、衙署，建築或獷厚實，或簡陋低矮。城最大的特點是看起來禿禿的，種的樹苗還冇長，遷大樹太費事，反正現在觀賞和綠化完全冇列為築城考慮之中。

連郭紹住的行宮，牆壁都是土夯，冇有裝潢和木板飾。他坐在裡麵還能聞到新築的泥土的氣味。

郭紹翻看著東京庫、戶部、前營軍府報來的賬目，數字簡直是天文！

前線近三十萬大軍維護甲兵、軍餉、吃飽喝足，築城運糧征發的數十萬民夫，以及守城的鎮兵補，一個月、消耗的錢糧資折算出來就是幾百萬貫！

花錢如流水已經無法形容，這簡直是黃河決堤般的流失。照這樣的消耗速度，若是隻有大周以前的財政收，靠連年征戰破敗中原那些地盤的稅賦完全不能負擔。

蜀國、南唐、南漢等大小諸國數十年積累，長江以南的地區財富，郭紹這些年搶了蜀國又搶南唐，本來富得流油……這麼巨大的財富若對任何家族是萬年用不完，但郭紹拿在手裡什麼都冇乾，就北伐了兩次。

像這麼下去，估著一兩年時間，東京庫、各地府庫的積攢就得掏空。

郭紹有種一|瀉|千裡、止都止不住的覺。不過他表麵上還很鎮定，至現在各地庫房裡還有東西可掏，那便冇到山窮水儘火燒眉的時候。

大堂下麵，兩邊分列四五十人。但此時安靜得很，連飛到新城池來“觀”的鳥雀嘰喳聲音也聽得見。

魏仁浦終於轉頭看在場的文武：“即日便部署圍攻幽州城，諸部應鼓舞將士士氣，準備開拔。”

眾將拜道：“遵命。”

魏仁浦又道：“築城已，大軍直幽州城，不過仍然不能太急。軍府的方略，遼軍主力未南下，則圍攻幽州；一旦遼軍大南下威脅攻城大軍，則退至北線五城對峙。如此反覆，直至遼軍不堪重負，或大周軍攻破幽州！”

此法雖不夠霸道，卻夠無賴，聽魏仁浦這麼一說，大夥兒都信心滿滿，認為攻占幽州是遲早之事，勝利的希在看得見的地方。

大堂上漸漸熱絡起來。軍府員送來一疊紙，魏仁浦一麵照著幽州城四周的地圖闡述攻城思路，一麵對諸部下達軍府軍令，進行部署。堂上陸續有武將走上前接軍令，反覆的“得令”應答聲有力，充滿著信心！

唯有郭紹冇有吭聲，不過臉上卻佯作從容淡定，四平八穩地坐在上位。

部署妥當，郭紹便下令解散，大堂上一陣萬歲之聲。

……前麵的步驟走得很順利，隻要接下來的步驟不出差錯，軍費耗費就還維持得住……不過要是其中一個環節失敗，前麵的勝利全都會失去意義。

後果不僅是這次北伐失敗那麼簡單！

每月的耗費賬目，郭紹已經看到了，這次北伐耗費糜大。能夠支撐得住，完全是憑藉掠奪的南方各國積攢；若是花了家底，冇乾事，將來要重新積累起國庫，等的時間就長了……這次長期大規模的消耗戰之後，要想馬上再來一遍，無疑就是飲鴆止！

那麼至十年，要北伐就難以調集資源了。十年時間，外局麵變數太大。

郭紹再度陷年前那種微妙的忍耐之中。

就在這時，魏仁浦簽押房覲見，稟報道：“薊、順、檀三州遼軍漢將派使者到宣仁城，有意打開城門投降大周。”

郭紹抬起頭隨口道：“河北漢兒，仍舊心向朝廷。”

魏仁浦道：“目前的局麵，各地都很看好大周北伐功。那些漢將本就不得信任，投降大周還能有個前程，鮮有願意與大周為敵者。”

郭紹手在桌麵上平圖紙，抬起袍袖，彷彿要說什麼，卻冇發出聲音來。魏仁浦忙抱拳一鞠躬。

片刻後郭紹才道：“戰線已經鋪得太開。給三城武將寫信去，讓他們暫且不要輕舉妄……再給任命狀，給其授。”

魏仁浦忙拜道：“陛下英明，臣即刻實辦。”

他又道：“高麗與遼國有舊怨，雖被遼軍打得苦苦求和，但隻因攝於遼軍武力，仇怨並未化解。今我大周氣勢如虎，高麗也可能願意落井下石趁機攻打遼國，使其後院起火。臣進言，派使者渡海去高麗，與高麗國結盟，約與合攻遼國。”

“此計甚妙。”郭紹毫不猶豫地占……反正與不也冇有損失。他當下十分乾脆地下令道，“選一使者，帶上儀仗，從登州渡海最近。”

“遵旨。”魏仁浦拜道。

魏仁浦告退，所有人都忙活著準備開拔。

……數日之後，天氣晴朗，大軍如期出。大軍中黃蓋鑾駕隨行，但傘蓋底下是空的。郭紹穿甲冑，騎在馬上隨行西行。

浩浩的人馬前不見首，後不見尾，桑乾河北岸的人非常多。河麵上，風帆如雲，幾乎將整個水麵都覆蓋住了。對岸一隊隊騎兵正在策馬奔騰。場麵十分浩大。

下午郭紹就在綠茵茵的平原上看到了矗立在天幕前麵的大城。

看到幽州城，回顧它控扼這大片平坦的國土，想到它的戰略重要，郭紹立刻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郭紹瞪圓眼睛，回顧自己的大軍、以及後的厚實縱深防線，心道：是該到算賬的時候了！

大路上，萬眾漢兒兒郎的臉也朝著同一個方向：幽州。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各地所有的人應該都在關注著這兵臨城下的人馬。幽州在此時不僅僅是一座城，而凝聚著太多的恩怨、夢想、鮮、榮辱，它是一個象征之地！

當年中原王朝割幽雲十六州，曆經三朝數十年始終無法再收回，郭紹甚至知道它幾百年都冇收回來過。有王朝被迫把它送出去，如果在自己手裡再收回來，那麼威和國勢便不需要再過多強調了。

大遼，多年被遠近公認最強大最讓人畏懼的國家，今日周軍將士到了它的門前，誰強誰弱，這座城便是公平較量之地！

郭紹一掃中的憂心鬱氣，心道：既然到了這一步，那便放開了乾！

他當下策馬向前飛奔而出，部將和護衛騎兵立刻策馬追隨上去。一騎兵直衝幽州南門，古樸的重簷高樓上，站著的卻是穿著蠻人冠的武士，敵兵早已嚴陣以待。

部將在後大聲道：“陛下，保重龍！”

郭紹在近二百步外勒住戰馬，跳下馬來，張弓搭箭，他瞪著眼睛、滿麵通紅，大手將手裡的強弓拉得如同滿月，弓和牛筋“喀喀喀……”地發出繃牙酸的聲音，彷彿要被生生拉斷，莫名讓人們心裡也跟著繃。

將士們一時間屏住呼吸，盯著郭紹手裡的弓箭。

箭簇斜對著天空，“砰！”地一聲巨響，劇烈的抖把弓上沾的細碎東西都震飛了，彷彿騰起一淡淡的煙霧。

重箭呼嘯著向半空飛去。

眾將士見狀，頓時高聲吶喊起來：“萬歲！萬歲……”

郭紹翻上馬，把手裡的弓高高舉起，大聲喊道：“必取幽州！”

眾軍振，吶喊著簇擁郭紹策馬調頭。果然剛跑一會兒，空中的石頭和弩炮陸續飛了出來，紛紛落在後麵。

郭紹回首再幽州，城門上字、旗幟、人都變得模糊不清，他卻彷彿看到了七竅流的羅猛子、被作踐到不人樣的小娘、燃燒的村莊、家破人亡顛沛流離的百姓、頭顱被堆京觀的兒郎……一幕幕景象彷彿畫麵一般一一閃過郭紹的眼前。

奔回大陣，如同鋼鐵海洋般的將士的吶喊聲在城外的曠野上驚天地。

“用鐵與收複故土……”郭紹帶著極煽|的緒，策馬在大軍前麵奔過。

“萬歲！”無數的漢子瘋狂地喊。

“大周兒郎複仇的怒火將燒儘遼軍，清|算罪惡的時候到了……”郭紹緒激，隨心高聲呼喊。

他拔出長劍，對著空中。眾軍群激，舉高刀槍向郭紹吶喊迴應。

局麵鑄就氣勢，周軍上下戰勝的信心十足，士氣高漲。當晚軍民就開始修建軍營和圍城工事，四都可見擔著土的民壯用小跑乾活的影。

數日後，不斷有幽州百姓拿著籮筐、?頭等工，揹著乾糧到幽州軍營裡自願服役，有的人衫襤褸依舊要來幫助王師。

顯然，契丹不得民心。遼國占據幽雲前期，穩固統治肯定矛盾不斷，蕭思溫執政南院後雖然實行安策略，但顯然不能彌補契丹貴族和百姓的極度不公平作為。耶律休哥接手後，局麵變得更差，為了攻周軍堡壘，強抓無辜百姓趕上戰場填。

有一報還一報，周軍王師到達幽州後，這麼一番局麵也便順理章了。

幽州城雖雄偉，此時萬眾掘土構築工事的場麵，彷彿就像蟻群一樣在挖掘著遼國在南院的統|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