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爾,”蕭馳野重新握刀柄,“戰爭總要結束。”
黃沙滾滾,陸廣白在奔至有熊部戰士面前時猛地后撤,后的離北鐵騎沖撞上去。他在跟離北鐵騎錯時補住四腳蛇的空缺,揮的長刀悍然架住了四腳蛇的鐵錘。
重力撞,陸廣白的軍靴在沙地里頓時向后。他單臂撐,攥了把黃沙,笑道:“好大的力氣。”
四腳蛇打開雙臂,有攔住邊郡守備軍的架勢。
陸廣白的長刀驟然經過頭頂,在翻間“噼啪”地打在四腳蛇的鐵錘上。四腳蛇只與離北鐵騎過手,還沒有遇見過這樣詭異的兵,那長刀長的是刀柄,他掄錘夠不到陸廣白的,格擋又跟不上陸廣白速度,只能在這集的攻勢里連連后退。
鐵騎已經突破外部防線,從側方與蕭馳野匯合。蕭馳野沒有再上馬,而是沖其中跟邊沙戰士步戰。離北鐵騎這次猶如黑,以絕對碾的數量橫蓋過來。
阿木爾殺了幾個人,在鐵甲翻滾里再次和蕭馳野相遇。蕭馳野帶起的勁風從上往下,劈開了阿木爾的前襟。狼戾刀卡在彎刀的豁口里,蕭馳野猛地近兩步,著阿木爾后退。
阿木爾使力上挑,掀翻狼戾刀的制。但是狼戾刀回擊迅猛,長途都沒能消耗掉蕭馳野的力,他在這個剎那間異常專注,專注到本不在乎上的傷,那雙眼睛冷靜得可怕。
彎刀在撞擊里被彈開,然而它沒有手,阿木爾抄回彎刀,翻踹在蕭馳野的腰腹,蕭馳野卻沒有如期回退。他頂著力,靠刀柄狠狠撞在阿木爾的側頰。
阿木爾沒有翻倒在地,他口中彌漫起腥味,牙齒都被蕭馳野擊得酸痛。
蕭馳野的打法雜糅百家,但是始終沒有離本宗,他像蕭方旭一樣蠻橫霸道,真的打起來十有要死人。
這是年輕的狼王啊。
阿木爾的左眼已經有些昏花,他看見月亮在燃燒,悍蛇部的悲鳴穿蒼茫無垠的夜。那些曾經屬于他的星星盡數隕落,窮途末路的豪雄要承認自己早已年邁。
哈森。
阿木爾驕傲的雄鷹。
阿木爾仿佛看到了兒子離去時的背影,也是這樣的月夜,哈森揮揮手臂,靦腆的紅發就被夜掩蓋了。
蕭馳野每掄一次刀,阿木爾的彎刀就會發出吃痛的聲音。蕭馳野的銳氣不加遮掩,每一下都砸在彎刀最鋒利的地方。
這場戰斗不再是勢均力敵,而是離北鐵騎單方面的碾。
朵兒蘭的馬被突倒在地,跌在地上,看著匕首手,失在鐵蹄間。的面頰上都是濺到的,在抹間,失聲嗚咽。
音帶著自己的短刀,沖陣,對朵兒蘭喊道:“我的馬給你,朵兒蘭,跑啊”
朵兒蘭捂著肚子,搖頭說:“你走吧”
音息不定,忽然握住朵兒蘭的手臂,真誠地說:“小鷹要活下來,”他忍不住哭,間哽咽,“赤緹湖的傻孩,跑”
乍現,音的話沒有說完,就栽倒在泊中。朵兒蘭怔怔地睜大眼,說:“不”
晨抬起頭盔,冷漠地看著朵兒蘭,用邊沙話說:“阿赤在端州殺掉了我們的左翼,是這個人出謀劃策,一債還一債。”
音還握著朵兒蘭的手臂,朵兒蘭彎腰撈著年輕人的軀,聲音抖,已然變了調,脆弱地細聲呼喊:“住手”
阿赤在端州附近不僅殺掉了當時離北鐵騎的左翼,還奪走了左翼隊伍里所有鐵騎的頭顱。他們在茶石河畔營,踢著這些頭顱,用鐵騎的頭盔撒尿,晨忘不了這份恥辱。
火在燒,月亮卻是冷的。
嘶吼,馬鳴,鷹嚦。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鐵蹄踏過帳篷,大火以后是無邊灰燼。在大漠里強悍了三十年的悍蛇部就在這一夜里變作了泥,承載著離北沸騰已久的怒火。
金帳前的火堆倒在一起,阿木爾在狼戾刀前迸斷了石珠額鏈,那象征強部叱咤風云的虹鷹旗在焚燒里終于倒下,蕭馳野的形擋住了一切。
蕭馳野用強襲迫使阿木爾失去了所有退路,他在烈火中高喊著:“阿木爾”
阿木爾吃力地接刀,被蕭馳野近,汗水淌了他的雙眼。
蕭馳野越戰越勇,他的狷狂來自于草原,只有鴻雁山的大地才能孕育出這樣的男兒。他高漲的戰意摻雜著汗水,眼睛和刀一樣雪亮,里邊裝著烈。
阿木爾疲于鏖戰,彎刀已經遲鈍了,終于在蕭馳野又一次發起猛攻的時候手了彎刀。
月亮變得很薄,夜轉淡,天就快要亮了。
阿木爾的石珠滾落在腳邊,腳下的黃沙被水浸泡。他仰起頭,蒼穹間的獵隼所剩無幾。
“天神眷顧雄鷹,”阿木爾驟然高舉起右臂,朝著大漠的殘余發出最后一聲咆哮,“我阿木爾統治六部二十年,到達過大周部,對得起虹鷹旗,我們夢寐以求的茶石河”
狼戾刀劈頭砸下,阿木爾是用附帶臂縛的手臂扛住了。
“我們夢寐以求的茶石河,”阿木爾在空隙里,對蕭馳野豪放地大笑,堅定地說,“蕭馳野,二十年后,大漠的雄鷹還會再次飛越鴻雁山。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們,但你殺不盡大漠的鷹二十年、四十年,”臂縛在刀刃發出崩裂的聲音,阿木爾沉聲說,“大漠終有一日會迎來真正的大君”
蕭馳野在施中同樣發咆哮:“二十年、四十年,離北的狼永駐防線,來啊,”他赤紅著雙眼,森然地說,“這一次,下一次,我在茶石河畔等著你們,十二部永遠不過茶石河”
阿木爾的臂縛徹底斷開,接著刀鋒勢如破竹,從正面結束了他的嘶吼。
朵兒蘭的嗚咽戛然而止,隨即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爬起來,踩到擺跌在地上,又爬起來,攥著那把匕首沖向蕭馳野。
疾風掃過飛沙,刀鋒驟然直指在朵兒蘭的眉心。
朵兒蘭的發散落滿,停在刀鋒前,眼中的淚珠流淌不止,渾抖,終于咬牙憎惡道:“殺了我蕭馳野,殺了我”
狼戾刀的珠滴答在朵兒蘭的眉心,混雜在的眼淚里,模糊了這張臉。
天盡頭的晨曦刺破黑暗,黎明的薄鋪滿荒蕪的沙地。蕭馳野的鎧甲泛出細微的芒,他微微抬起下,汗水下淌。他對朵兒蘭說:“離北鐵騎,不殺人。”
朵兒蘭齒間發抖,那是恨意,站在這里,連戰死的尊嚴都被蕭馳野剝奪了
“騎上你的馬,滾出這片沙地,往后漠三川以西盡歸離北所屬,沒有我的命令,十二部膽敢逾越一步,”蕭馳野的刀鋒下移,重重地釘在朵兒蘭腳前,像是在這里劃出條不可逾越的天塹,“嚴霜就屠盡十二部全族。”
離北的狼旗招展在蒼穹,蕭馳野的側臉冷峻,這是狼王僅剩的仁慈。他的戰刀殺掉了邊沙的豪雄,他的鐵騎就像嚴霜一般過境無聲,他的背后屹立著萬古不變的鴻雁山。
阿木爾曾經屠遍了六州,那不是強大,屠殺才是種懦弱,真正的強者敢于面朝歲月的侵襲。從此以后離北不再獨行,蕭馳野擁有世間最強的后盾,他就是世間最銳不可當的刀鋒。
朵兒蘭跪在地,放聲大哭。
蕭馳野收刀歸鞘,不再看朵兒蘭一眼。他轉上馬,面對無數離北鐵騎。
不知道是誰輕輕地說了聲:“贏了”
蕭馳野背朝日出,在芒萬丈的那一刻,像是十四歲初戰告捷的那天,雖然滿灰塵,可是眼神桀驁。他響馬鞭,在烈風吹拂中朗聲大笑:“大捷”
離北狼王
陸廣白心澎湃,看著蕭馳野策馬,那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像極了當年咸德四將出境的時刻。
戰將忠于土地,永宜四將退,咸德四將消磨,臣賊子的時代就要結束,新的悍將必將隨蕭馳野的步伐誕生于山河。
“欸,”陸廣白抱著刀柄,追著蕭馳野跑了幾步,喊道:“我們沒馬啊”
離北鐵騎馳騁在大漠,男兒們發的大笑回云霄。他們從來時的黑云,變作歸途的春雷。猛旋轉翱翔,沖破了那層白云。
家就在前方。
捷報兩個月后才到達闃都,當時正值雪天,暖堂里的沈澤川倏地站起來,兩側的先生們也跟著站起來。
“贏了噻”余小再一高興,就拍,“我就曉得,二爺出馬,所向披靡,沒得問題”
高仲雄喜形于,連忙說:“我,我寫捷報此戰要彪炳青史啊”
姚溫玉因為嚴寒的天氣,近日甚面,沈澤川急召既然進都,既然還在路上。姚溫玉著咳嗽,聽到“青史”兩字,便與側的孔嶺對視一眼。
孔嶺微微頷首,說:“如今闃都無主,要迎二爺,還得早做準備。”
先生們都高興,唯獨沈澤川側過了,低聲問:“策安好”
費盛早打聽了消息,也低聲回稟:“主子放心,二爺無恙”
沈澤川略微放心,暖堂里有周桂夫人送來的盆栽,正值青茂,沈澤川注視片刻,竟有了剪下一枝來藏在懷中的沖。
先生們散時已是戌時,門簾起起落落,姚溫玉卻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撥著茶沫,他沉思時的面容病態明顯。元琢回了闃都,既不見故人,也不歸姚氏舊宅。
沈澤川看著案務,說:“你今早說,想去見薛修卓”
暖堂外都很安靜,靜到只聞雪落聲。姚溫玉凝視著盞中起伏的茶沫,答道:“都是臨終人,該見見。”
沈澤川轉過目,任憑他自持沉穩,也要因為這句話容。
姚溫玉沒有喝茶,他向著燈籠昏的窗戶,雪飄落的影子一片一片。
“過年了,”姚溫玉微微笑起來,“府君,新年順遂啊。”
刑部的牢獄里關著薛修卓,他束起起的發髻規整,即使沒有那層袍,也仍然維持著往日的鎮定。
姚溫玉的四車到時,薛修卓擱下吃飯的筷子,隔著門,不覺得意外。他說:“元月天寒,沈澤川派人打掃街道了嗎”
姚溫玉轉四車,肩頭沒有覆雪,道:“軍自有安排。”
薛修卓扶著雙膝,平視著姚溫玉。他們都曾活在對方的影里,前半生,薛修卓是那把無名的刃;后半世,姚溫玉是那塊跌碎的玉。
薛修卓說:“開春山上的雪化了,老師的冢位置不好,你看著給修一修吧。”
“你常居闃都,”姚溫玉道,“沒去看看嗎”
薛修卓直的脊骨晾在背后的飛雪中,他如實說:“不敢去。”
牢房寂靜。
姚溫玉垂下眼眸,似是微曬。他把攥在掌心里的白子放在桌上,在昏暗里,無聲地推向薛修卓。
薛修卓注視著那枚棋子,在漫長的沉默里,似乎聽見了菩提山的雨聲。
“許多年前,”薛修卓聲音平靜,“老師不以世家嫡庶見看我,提拔我仕。我讀到了齊惠連的策論,知道世間廣闊,有種人作朝臣,他們疾走奔跑在大周各地,為大周必不可的看這世間最后一個臣。我那時心覺奇怪,因為齊惠連是臣,老師也是。等到咸德年,我們為搜集花思謙的罪證死了很多人,做的,當吏的,這些人都是地方忠臣,基本死完了。”
這些事薛修卓想了太久,久到麻木,已經變了鐵石心腸,不會再在深夜失聲痛哭。他那樣敬重海良宜,但是現實太殘酷了。
“這些人沒冢,沒墳,都死在軋斗里,被世家揮一揮袖,就抹得干干凈凈。”薛修卓眼眸中沒有,“咸德年那場獵場進諫,是無數你沒聽過名字的人的希,我們扳倒了花思謙,可是老師沒有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