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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 第169章 敦州

輜重由離北鐵騎看押, 讓土匪推運回茨州。沈澤川只帶了十幾個錦衛和一些貨, 喬裝北上的行商,沒有直接下敦州, 而是繞到了樊州通往敦州的道, 由西門進

六耳罩著邊鼓帽, 撅著屁跟在費盛后邊。只要他眼睛滴溜溜地轉起來,錦衛就會把他架在中間, 讓他窒息般地無法彈。他曾經是雷驚蟄的信鴿, 消息靈通,最悉敦州的向, 由他帶路能免去許多麻煩。但是這老頭賊得很, 最初為了逃跑, 把臉抹得黑不溜秋,混在土匪群里讓費盛都差點看走了眼。

沈澤川的藥沒有斷,路上走了五日,咳嗽逐漸沒有了。只是右手的兩指仍然無法用力, 這幾日他連信都寫不了, 傳往離北和茨州的消息都由丁桃代筆。

“咱們進了城, 得先跟去一家當鋪補錄貨。”六耳拽著邊鼓帽,把臉藏起來,再抄著筒手,歪著脖子說,“敦州如今得很,只有在當鋪掛了牌的商隊才能進城住店, 各方都謹慎,這事兒是不文的規矩,誰不懂規矩,誰就肯定有問題。”

沈澤川折扇搭在膝頭,在車,只出個約的廓,他道:“這當鋪是誰的?”

“河州氏的,”六耳低聲音,湊在車簾邊上,“原先雷常鳴還有氏資助的時候,這地方就得不樣子。說是都歸雷常鳴管,可他到底不是布政使,咱們做土匪的也沒有那麼多胥吏差役,所以對下邊就睜只眼閉只眼。但來來往往的行商太多了,誰知道是不是探子?小公子就給雷常鳴出了個主意,在這里建立了一個當鋪,掛著‘通明’兩字。只要是跟山土匪做生意的兄弟,進去了自然知道怎麼答話。后來氏跟我們鬧掰了,但這當鋪還是留了下來,也算是雷常鳴給小公子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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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角微,道:“如此一來,氏就掌握了敦州的向,把雷常鳴來往的每筆生意都記錄在冊,這小公子可比雷常鳴自己都更清楚這些年的賬吧。”

“神嘛,”六耳咂了下,“何如經手的生意沒有不賺錢的,這人年紀小,但是財,十分財!什麼生意都敢做。”

“雷常鳴對他有救命之恩,兩個人鬧掰總要有個緣由。”沈澤川想起了邵氏嫡孫的事,隨口問道。

六耳怕沈澤川以后卸磨殺驢,路上百般討好。當下又把利害關系想了一遍,把雷常鳴給賣了,說:“雷常鳴有個嗜好……近年越發嚴重了。敦、端兩州有耳聞的百姓怕得很,家里邊的孩子都不敢留,就怕被我們擄去給了雷常鳴。原先雷常鳴瞞著氏,不敢提,可是后來他跟樊州那邊的院要雛兒,老鴇過來送孩子,在當鋪記的是米面,被氏查了個底清,惹得小公子發了好大的脾氣。雷常鳴跟何如承諾要改,但這事兒他哪改得過來?加上蔡域在那頭煽風點火,沒多久就真的鬧翻了,何如斷了山的月供,糧食不再往咱們這邊走。”

六耳說到這里,面朝車簾。

“就是因為這個,我們在不了,雷驚蟄讓雷常鳴跟茨州要糧,周桂當時沒兵沒勢,給了一次又一次。正好闃都里頭的皇帝死了,侯爺一反,他們舅侄倆就盤算著用韓靳換取爵位。反正中博沒人管哪,要是真了,封個什麼王,我們就搖一變是地方正規軍了呢!”

沈澤川指尖叩,說:“雷驚蟄真是個好孩子。”

雷驚蟄是雷常鳴的智囊,樊州送孩子這麼簡單的事兒,他怎麼就讓雷常鳴栽了呢?氏斷了雷常鳴的月供,雷常鳴才會把主力對準茨州。他招搖地往茨州行軍,被蕭馳野和沈澤川當靶子給弄死了——他果真是個替死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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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驚蟄恐怕早就想要取而代之,他們向韓丞換取爵位,韓丞未必肯得起兩個人的獅子大開口,加上雷常鳴貪得無厭,事能不能談攏還得兩說。所以雷驚蟄索拿掉了雷常鳴這個親舅舅,讓他死在紛爭里,干凈又方便。

這表明有兩種可能,一是韓丞不是蝎子,蝎子也遠沒有沈澤川擔心的那麼能耐;二是他們皆是棋子,不需要相互認識,只要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該做的事,就能完任務。

沈澤川對這兩種猜測各有延,他陷沉思,沒再開口。

* * *

馬車進城時已經是亥時,通明當鋪果真燈火通明。費盛提著六耳下去登記,看當鋪外邊都是各型各的馬車,有從厥西繞過來的龍游商人,還有從樊州過來的人牙子。算盤聲夾雜著各種呼喝聲,賣什麼的都有,都這個時候了,還熱鬧非凡。

以通明當鋪為中心,左右掛的都是大燈籠,酒家商鋪徹夜不休,整條街喧囂達旦。乞丐不,但都被呼來喝去。賣的姐兒哪個年紀的都有,傍著過來過往的款爺,拉去客棧里就能白睡一晚,們靠這個賺點糧食。人里,費盛注意到幾個邊沙面孔。

這里本不像是兵敗過,空中彌漫著發酸的酒臭味,與來自厥西和茶石河的香料相互排,變令人腳底發虛的味道。這條街像是天穹倒映下來的星河,匯聚著中博僅剩的明燈,把周遭襯得漆黑無比。

人太多,費盛不敢托大,借著六耳給的提示,到當鋪里頭尋人登記。貨是槐州過來的雜糧,那檢查的大伙計忙而不,按照掛牌順序挨個探貨,速度很快,后邊跟著的小伙計筆記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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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計到了馬車跟前,也沒有擅自手掀簾,而是正兒八經地沖馬車行了禮,說:“爺們是西邊過來的,個個都是叱咤風云的商道行家,到了咱們敦州不敢怠慢。在這兒把話先放一放,您舟車勞頓,全當聽個趣,解個悶。”

沈澤川沒答話。

這伙計見慣了來往商客,跟巨賈匪盜都打過道,知道有些主脾氣不好。他神如常,站穩了腳,說:“爺進了城,跟什麼人做什麼生意,全憑各位爺自個兒做主,誰也管不著。來往皆是客,出都是友,敦州僻遠,咱們相互照應。有事需要調和,爺盡管派人來鋪子里喊一聲,甭管是哪兒的人,只要爺使喚,伙計們隨時待命,保準兒不拖沓。但只有一條規矩須得給您說明白,那就是凡是買賣貨,都得在鋪子里記檔;凡是在鋪子里記檔的貨,都得是貨真價實的東西。只要在咱們鋪子里頭掛了牌子,就算是氏點了頭,咱們在敦州就是商譽共,富貴同樂。”

伙計說完了,再次朝馬車行了禮,側抬臂,引道:“后邊專門給爺騰了院子,伺候的人您隨便挑,時鮮瓜果應有盡有。爺只要住在敦州,想吃什麼、玩什麼盡管開口,咱們氏全包了!”

費盛暗自咋舌,奚家也有錢,但遠沒有到這麼大方的地步。這何如真的絕了,傳說他財如命,可也揮金如土,好擺闊,喜黃金,在敦州砸了本,把來往行商的心都給攏住了,難怪奚家鋪子往東本打不進來!

伙計也不廢話,喊了嗓子:“天記十六院,迎貴客進門!”

馬車轟然驅,由專門的雜役引路,駛進了院子里。

沈澤川面朝車窗,在黑暗里聽到了酒家樓上曲。那各的燈籠琳瑯滿目,過車簾,像是彩斑斕的波,晃得人意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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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六耳進了庭院就嘖嘖稱奇,他進廊子前把鞋給了,抱在懷里,跟在費盛后邊左顧右盼,里念著:“這他的……得花多銀子……”

費盛看了眼廊子,說:“沒個百十萬砸不出來。”

六耳沒見過那麼多錢,費盛也沒見過。要知道在闃都,咸德年間給離北、啟東的軍費總開支也才兩百萬封頂,朝臣們減了俸祿,勒腰帶把離北鐵騎和啟東守備軍給供了出來,朝廷都窮瘋了。但是在這兒,何如揮手就是幾十萬兩,砸下去就是為了招待人的。

路上確實辛苦,費盛不敢再讓沈澤川熬,候著人把藥吃了,就招呼下屬打水,把床鋪收拾好。他不敢催沈澤川休息,就悄悄吩咐丁桃上。

費盛沒有氏的人進院伺候,錦衛層層把守著庭院,他留在最后一層,夜里要守在沈澤川的檐下。不僅是地上,這院子的飛檐屋脊上也有錦衛。丁桃白日里在馬車里睡得飽,這會兒帶著歷熊坐在上邊寫寫畫畫。臨行前蕭馳野那句話時不時會在費盛腦海里重現,以至于夜里沈澤川咳一聲,費盛的心就往嚨眼里跑。

沈澤川對敦州不悉,但是今夜不知道怎麼回事,夢魘來得厲害。茶石天坑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建興王府。

那黯淡無的屋檐底下坐著又聾又啞的姆媽,沈澤川站在昏暗的屋里,覺得口。桌子那麼高,他踮著腳去夠茶盞,卻撥到了地上,瓷碎濺在腳邊,刮傷了沈澤川的手指。

沈澤川啜泣起來。

他莫名很傷心,像是摔碎了件寶貝。

可是不論沈澤川怎麼啜泣,姆媽都背著專注地在刺繡。把手臂拉長了,再摁下去,影子拖到了沈澤川的腳邊,變了詭異的長反復做著一個作,周圍一片死寂。

沈澤川手指撕裂般地疼痛,他在焦灼里攥起小袍子,把割破的手指裹了起來。袍子很快就滲出,像是山茶摔在了雪地里,碎得又紅又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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