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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 第120章 天邊的光②

從十米的高空墜落到海底的時間,真的只有一瞬間。

前一瞬,呼呼的風還在耳邊大;下一瞬,冰冷而黑暗的就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像個不的黑屋子,啪地一聲,就將人鎖在里邊。

國外兩年半的訓練涵蓋了各種方面,其中有一項就是從高跳海逃生。

——但這個訓練項目絕對還了一項:如何從高跳海救人!

當黑的水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的時候,顧沉舟清楚地覺到自己和僵。或許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冬泳過的關系,他明確覺到水前含的一口氣在腔里翻滾沖撞著,和快速的心跳混在一起,任何一者,都讓的主人,顧沉舟自己,產生了輕微的不耐煩緒。

線閃了一閃,在水底下亮起來。

兩個人一前一后從同一個地方往下跳,中間的時間差最多也不過兩三秒。等水底的黑暗暫時被線分開之后,顧沉舟很清楚地看見賀海樓就在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對方似乎已經游到了靠近水面的位置,但又好像還在浮浮沉沉的……

穿在上的救生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顧沉舟的手腳還沒有完全適應水底下的寒冷,但救生和水里本的浮力已經帶著他往水面飄去。

一、二、三……十三、十四。

在心頭默數到十四的時候,顧沉舟已經抓住了賀海樓的胳膊。

這個時候,被他抓著的人已經浮到了水面上,顧沉舟剛一到賀海樓,就覺得對方用力掙扎了一下,但等他抓著手電筒冒出水面的時候,賀海樓又安靜下來了。

確確實實地安靜:沒有說話,也沒有,甚至本不轉頭朝顧沉舟看去,要不是抓著對方并不太費力,他幾乎以為對方連踩水讓自己在海里浮起來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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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并沒有時間多管賀海樓,一個浪頭從前方打開,顧沉舟及時閉氣,卻還是覺嗆了一點水。他乘著浪頭下去的時候換了一口氣,一邊拖著賀海樓往前游,一邊將手中潛水用的手電筒朝前用力晃著,大概三五分鐘的時間,前方就傳來約約的嘈雜聲。接著有一個人大喊道:“看見了看見了!你們那里船不好進,再游出來一點抓住船槳,我們拖你上船!”

話音剛落下,前方就有便攜的小型探照燈亮起來,顧沉舟將手電筒咬在里,拖著手上的賀海樓,用力朝源的方向游去。

三十多米的水面距離花了平常近三倍的時間,途中一次又一次的浪花將兩個人不住地往后推,等顧沉舟的一只手終于抓住船上探下來的船槳后,船槳猛地一,他也被拖著前進了小半米。

接著,船上的人探出來,他的左手先一輕,手上的賀海樓被人拖了上去;跟著他自己的也是,先猛地一輕、再猛地一重,嘩啦啦的水聲中,已經離了海水,被人跩到船上。

“行了行了,人救上來了,大家回航吧!”

把顧沉舟和賀海樓撈起來的船長吆喝了一聲,先從船艙里拿出兩件大棉襖,一人一件丟過去,又走到發機的位子,駕駛著快艇往海邊駛去。

巨大的響聲和抖中,顧沉舟緩過一口氣,掉頭去看自己旁的賀海樓。

船上的燈并沒有關掉,借著明亮的白,顧沉舟很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糾一縷一縷不住往下滴水的頭發,又看見對方本沒有表的面孔。

“我選的地方怎麼樣?”賀海樓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顧沉舟順著對方的目看過去,他們剛才跳下來的山崖在黑夜里,是更深一團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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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漆黑在夜里其實并不分明,但不論是之前從網絡上查閱到的資料,還是之后從這里村民口中得到的訊息,顧沉舟還是能夠有一個相對直觀的概念——面前的這個南崖外觀形似一柄巨大的鐮刀,刀頭向上,長長的一抹弧度從直線距離上來說,恰好遠離崖底的暗礁群。

但是考慮到大海本的危險,就算明知道跳下去很大程度上不到暗礁,在這里生活的村民還是沒有人愿意下去。

而不從賀海樓跳的地方追下去,夜晚的海里,找一個人的難度有多大,就算顧沉舟沒怎麼在海邊生活,也一清二楚。

尤其是,能在這個時候跳下去的賀海樓,到底有沒有足夠的準備,還會不會努力求生,大聲呼救?

那一句“我選的地方怎麼樣”說完了,一路上,賀海樓再也沒有出聲。

倒是開船的老年男人開到半路,就用帶著濃重的口音的普通話笑道:“娃子水不錯啊!你旁邊的人上啥子事了,這樣想不開?”

“以前練過兩年,現在也不行了。”顧沉舟笑著回答對方,掠過了賀海樓的問題。

但開船的老人沒有意識到,話題依舊圍繞著賀海樓和跟著跳下去的顧沉舟打轉:“小娃子啊,你說現在現在的小年輕怎麼這麼想不開,一到點什麼事就要死要活的,你這樣有膽子下去救的我也沒看,有些人拼命把人救了上來,結果救上來的人了,被救的還要罵人,這夠不是咂膩嘎?”他最后激得都說了一句方言。

顧沉舟猜了猜,覺得對方最后一句話說的應該是‘這個不是作孽嗎?’

說話間,船已經靠了岸,開船的師傅把船拴在岸邊,先跳到沙灘上,又朝一直不的賀海樓指了指,問顧沉舟說:“要不要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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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舟搖了搖頭,自己從船上走下去,又拉了賀海樓一把。

賀海樓還是不說話,但這個時候他意外地乖巧,被顧沉舟拉了一把,就跟著顧沉舟站起來,從船上走到沙灘上。

顧沉舟先看了兩眼賀海樓,確定他現在不會突然做出什麼事后,又接過村民特意上山崖拿下來的外套和圍巾,從中拿出皮夾,出好幾張鈔票遞過去:“師傅,大晚上讓大家跟著一起折騰真不好意思,你們拿去買。”

船老大連忙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你之前已經給過出船費了,大家也沒干什麼,就撈了兩個人上來,還沒十五分鐘呢。”

顧沉舟堅持把錢推過去:“今天是過年,大過年的給大家添麻煩了,之前是應該的,現在是一點心意——”他看著船老大還要推,說,“要不然師傅幫我們煮兩碗姜湯,就送到那間木屋里頭去。”

船老大一看開船出去的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心想我自己不要也不能代表別人,就點了點頭說:“行,你們在那里等等,我讓家里的婆娘給兩位準備點熱湯熱水。”

“麻煩師傅了。”顧沉舟說,他覺得自己全上下都在發僵,也沒敢在海邊停留多久,轉就拉著賀海樓往幾步外的度假小屋走去。

從到達這個海灘開始,他先找了當地的漁民,確切地了解山崖底下水域況,又買了救生雇了船,再訂好這里景區的一間木屋烤火用——

一直到現在這個差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的時候,顧沉舟終于有了‘事總算完了’的覺。

景區的木屋是建在鄰著沙灘的巖石地上的,背后靠著山,面前臨著海,風景確實不錯,但氣候就不見得有多好了——主要是一到冬天,北方來的冷風就毫無遮掩地吹過來,而且海浪的聲音早晚不歇,在這里住一兩天還好,長時間就不了了。因此這里的漁民建房子都是在南面背風,這里全給旅游公司來開發,彼此之間沒有一點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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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進了木屋,剛剛開門,一氣就撲面而來。

顧沉舟先按亮了電燈,本來已經朝堆好木材的壁爐走去,但走了兩步,他看見賀海樓呆站在門口一點都不會,又返回去把人牽到椅子前,讓對方在椅子上坐下去之后,才拿起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了助燃丟進去,不一會,火星就變大火,在壁爐熊熊燃燒。

從火焰中冒上來的熱氣驅散了寒流,站在壁爐邊的顧沉舟終于放松了繃得。他走到賀海樓邊,把對方了的全部剝下來,又去拿角落木床上的浴巾,將賀海樓上的水珠統統干,最后再把浴和賀海樓自己的外套披到對方上。

這一系列的作,從頭到尾,賀海樓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這個他和平常的他迥然不同,一個瘋狂恣意,一個沉默郁。

……好像兩個都不怎麼樣。

顧沉舟收拾完賀海樓就把對方弄到壁爐前烤火。他自己則癱在賀海樓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一會,才打起神站起來,快速換了服。換服的時間里,顧沉舟終于看清楚了這間大概十五平米,正正方方的房間:房間里頭,大部分家都是木制的,但上去的手有些奇怪,似乎是涂了一層防火材料。這里除了靠著角落的一張簡易的床鋪,就是一個小桌子,和四張圍在桌子旁邊的椅子,在桌面上,擺放著一些零食和旅游景區的菜單。

小小的屋子一眼掃盡,顧沉舟又轉頭朝賀海樓坐著的位置看去。

裹著長外的男人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坐在座位上,頭上一縷一縷的頭發還滴著水,其中一綽黏在額頭上,水珠就從額頭一路往下過眉和眼皮,又在睫上凝渾圓的一滴水珠,伴隨著對方睫突地輕,從半空中砸落到大上。

顧沉舟的目停留在賀海樓的臉上。

跳躍的火焰照亮賀海樓的面孔,從顧沉舟這個角度看過去,這個時候,對方的面孔比以往的任何時間,都來得安靜。

是那種像人偶一樣的安靜。

顧沉舟也沒有試圖讓賀海樓說話。

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覺得疲憊就像剛才的海一樣,一波一波地涌上來……一直到放在大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就像突然從夢境里被驚醒那樣,盡管明明睜著眼睛注視火焰,顧沉舟還是頓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見衛祥錦的短信在屏幕上跳躍,他又點開之前的短信,除了十二點的一批之外,統統都是衛祥錦發來的。

他又倒回頭點開最新的那個短信,短信的容是問他在哪里。

-在海邊烤火,這都凌晨到四點了,你怎麼還沒睡?

顧沉舟回道。

兩分鐘之后,衛祥錦的短信又發來了。

-沒睡著,之前我打了電話又發了短信你都沒發現?

-之前有點事,現在才弄好。

顧沉舟按了短信發過去,這是他最擅長的手法:從不騙人,只是不把話說全。

手機那一頭的衛祥錦本沒有多思考‘一點事’是什麼事,他直接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訴顧沉舟:-你有沒有看我之前給你發的短信?晚上八點多你剛剛掛了電話之后,顧伯伯就打電話過來了,他好像知道你和賀海樓的事了!

不可否認,這條短信讓顧沉舟微微怔了一下。

但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

-我知道了。這件事讓你大過年的睡不著?這點小事,至于嗎?

衛祥錦的下一條短信就是一個黃頭小人里吐

顧沉舟忍不住一笑。

-快去休息吧,我把這邊的事弄好了就回去。

這個短信發完,顧沉舟突然升起被人注視的覺,他朝賀海樓所在的位置抬頭,剛好和對方的目對上。

壁爐里的火焰似乎輕輕一躍,就躍到了賀海樓的眼睛里。他的面容依舊保持在安靜到僵滯上面,他看見顧沉舟看過來,角扭出一個弧度,慢慢說:“我還以為你也跟他們一樣,全是幻覺。”

“賀海樓?”顧沉舟下意識地了對方的名字,但過之后,他就意識到這一聲的多余,他跟著說,“你是要我通知賀書記,還是你自己通知?”

很長久的安靜。

久得似乎都有一片霜白,掙重重的黑暗和火焰,照到賀海樓的雙腳前。

他坐在椅子上,角還保持著之前的弧度,面容上的僵滯卻慢慢消失了。似乎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悉的、常常浮現在他臉上的表就一一回來了。

似笑非笑地輕蔑。

漫不經心地慵懶。

還有那些仿佛什麼都不在意的瘋狂。

賀海樓的手指甲椅子的木扶手上摳挖,一點點暗紅的痕跡出現在他的手指和扶手上。

他說:

“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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