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的資料是周衡審的,只告訴他說沒什麼問題,他很滿意,之后才有了去醫院給林水程黑卡的事。
他記得周衡說,林水程家里很窮,經濟很困難。
他也就選擇了最簡單直接把人弄到手的辦法——錢貨兩訖。
不用心,分的時候也干凈。
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林水程的履歷。
他翻開第一頁,看到林水程的出生地點和證明的資料缺失,時間線直接從他三歲起開始紀錄,打印資料上放了一張照片,正是林水程那一年的照片。
一個娃娃蹲在階梯上,歪頭憨憨地看著鏡頭,出圓溜溜白生生的臉頰,像個小孩,有點俏,很可。
傅落銀沒忍住笑了笑。
他以為林水程這種格的人,小時候多都會有點老,結果并沒有。
林水程從小就是一個很正常的孩子,除了比一般孩子要聰明太多。
他五歲前都不記事,街坊鄰里曾經說這是個傻小孩,結果一開始記事之后,直接一鳴驚人,在所有考試的第一名上沒跌下去過。
一般人說慧極必傷,他卻被家人保護得很好,沒有因為自己優秀而自負,也沒有因為家里窮,沒有媽媽而自卑。
申請跳級兩次被拒、升學初中、高中時被多所學校搶奪生源,最后因為留在本地念高中可以學費全免而且省下親人探的路途費,林水程留在了他從小出生的城市。
傅落銀注意到,給林水程遞出橄欖枝的學校中,還有星大附中的名字,是他的母校。
林水程人生的前十七年雖然不算順風順水,但也算得上有滋有味,被父親和爺爺寵著,對弟弟恩威并施。
那些文字很簡單,但是很奇怪的,傅落銀卻似乎能憑空想象那樣的場景:一個孩子長為年,年再長為青年,他后是一個小城的萬家燈火,有課桌撞的推聲,有喧鬧和歌唱。林水程挨過分,因為他幫林等打了人,還在全校面前念了檢討;后面分又撤銷了,因為林水程包圓了那年聯盟集訓思維競賽的金牌——冬桐市實驗中學近三十年里,就出了這麼一個學生。
星大附中、科大附中等等人才薈萃英云集的學校,那年全部被這個不知名的小學校給了一頭,冬桐市實驗中學那年的招生異常火。
他能想象林水程跟在和他一樣張的老師后去參賽的樣子,年初鋒芒,意氣風發,眼底最深還藏著一點青與天真,他甚至能想象出會有多人喜歡他;傅落銀在腦海里勾勒了林水程高中時的樣子,翻頁后一看,一不差。
林水程穿著校服,干凈清爽,年輕稚,眼底帶著自信與驕傲的華。
他這個時候已經顯出了一些沉穩謙遜的氣質,但是完全不會顯得古板無聊,林水程看上去像所有老師都喜歡的好學生。
傅落銀說不出來這種覺;他說不出來為什麼這幾張紙,這些蒼白無聊的文字為什麼會變得這樣有魔力,每個字每個隙都讓他覺得可,不釋手。
他反復看著這些東西,心的某個地方正在逐漸變得。得像首長的貓肚皮一樣。
他一剎那間甚至產生了一個想法,林水程跟他賭個氣,分個手,或許是可以原諒的——不就是分個手嗎?又不是不能再追回來。
林水程是個人,是人就會有脾氣,貓咪翻了尚且還會撓幾爪子,林水程怎麼就不能跟他提分開了?
傅落銀繼續往后看。
手里再翻過一頁,傅落銀的眼神微微變了。
家人關系欄:
生母:王懷悅,涉毒人員,強制戒毒后去向不詳。
林水程十二歲時,爺爺去世。
高中畢業時十七歲,父親林、弟弟林等車禍,林去世,林等昏迷為植人。
車禍的況是一場重大意外,在雨天山路的彎道,林和林等的車正常行駛,轉彎前鳴笛打燈示意,而另一邊卻正好駛來一輛裝載大貨車;貨車司機酒駕,再加上他們的小車出于視野盲區,大貨車和他們的小車直接相撞并雙雙側翻滾落懸崖。
林當場死亡,死前最后一個作是撲向副駕駛的林等,想要把小兒子護在懷里。但是面對鋼鐵的攻勢,之軀顯得這樣脆弱,一扭曲彎折的鋼管穿過他的心臟和骨骼,再深深扎進了林等的肩胛骨中,捅了個對穿。
林等因為安全氣囊的保護撿回一條命,卻至今沒有醒來。
聯盟后續判定這起意外事故中,貨車司機全責,但是司機本人是個在逃犯,黑戶,沒有任何人能為這件事擔起責任,最后是法自掏腰包幫林水程墊付了家人的喪葬費用,林水程的高中競賽老師協助他辦完葬禮。
后來就是林水程去了星大,一邊留在江南分部上學,一邊照看弟弟。
林水程本科時期接的項目之多,足以讓許多工作多年的人都自愧不如——他做了足足四十多個藥中間合的項目,單槍匹馬做的,甲方有時候是做不出果的碩士博士,有時候是一些制藥公司。他不要求論文掛名,只要錢。
錢這個字對于那時候地林水程來說,是千鈞之重。
大三時,林水程三個月進了四次醫院,都是因為過勞和貧進去的。他像一火柴一樣,燃燒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和熱。
林水程遇到他時是大四畢業一年之后,那時候林水程已經寬裕了許多,甚至攢了一筆不小的錢。也是那個時候,林水程開始停止拼命三郎似的項目合作,準備考量子分析。
難怪林水程能還他這麼多錢,還沒用過他的那張卡。
他和他相遇的那一夜,或許是因為酒后放縱,或許是因為一見鐘或其他,傅落銀無從得知。
他開始理解林水程那種格是怎麼形的——一個天之驕子,從小跟著家庭過社會的苦,從小習慣了一個人解決問題,他當然會有學生眼下的清高和執拗,寧折不彎,不愿意求助他人。
他很早就看出來了林水程這種格,卻從來沒有想過林水程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格。
他只是覺得有趣,林水程像一只小貓咪。
小貓咪聽話懂事,順好擼就是了,誰關心它在想什麼?那麼小的一只小貓咪,即使反抗,也能被輕易地拿在手中。
看到這里,傅落銀的心臟細細地疼痛了起來,連帶著胃也是。
他合上資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傅落銀翻出手機,找到林水程的電話號碼,手指在屏幕上方懸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他發現自己居然不敢。
大掃除完后,家政通知傅落銀驗收果。
傅落銀推門進去,看到房屋基本沒什麼變化,只是稍微亮堂了一些。
家政阿姨介紹道:“先生你房子里東西都不算多,才搬來不久嘛,我們這個清掃費用來得真有點不好意思,別人家都是這里那里的東西一大堆,您家里倒是干干凈凈的沒這些雜,整潔得跟外頭賓館似的哈哈哈。”
“什麼都沒有嗎?”傅落銀安靜地進門換鞋,四下看了一遍。
的確都沒什麼大的變,因為這里面一切都很空。
他忽而意識到了這里和蘇瑜家、和董朔夜家,甚至和他爸媽那個別墅不同的地方。
是家的地方就會有人生活的痕跡;蘇瑜房間里一堆手辦和火車模型,放著專門的陳列柜,董朔夜喜歡收集紙質書和打火機;傅家別墅里每天都有新鮮采摘的花送上來,一層到三層的走廊上,都是楚靜姝親自挑選的靜態風格的地毯。
而他和林水程住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傅落銀為了充電方便,差點把電線扯出墻皮,最后放了個電源板在沙發的右手邊;廚房的小吧臺上放著一個籃子,里面七八糟的都是他的胃藥和咖啡。
只有林水程什麼都沒留下。
他像個旅居的游客,不會添置什麼東西,因為知道不會久留;不必認真,他不會改任何家的位置,沒有計劃給工作間那個邦邦的椅子換一下布套,他不自己隨意采購,因為不好搬走。
傅落銀慢慢地走到客廳里,坐下。
沙發茶幾上有另一份資料,是最近林水程的生活態。
他隨手一翻就翻到一張照片,時間顯示是前天。
照片上的林水程氣很好,眼里帶著一點笑意。他比在這里的時候稍微胖了一點,好看神了許多,而他對面的男生正在為他獻上燦爛的花束。兩個人的相氛圍輕松平靜,看起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林水程對面的男生,就是他有次去接林水程時遇見的那個男生!
林水程本就沒傷心,他搬走之后,看起來甚至過得更好了。
傅落銀原本平靜無波的神在那一瞬間逐漸崩破——
變得扭曲,變得痛苦,連聲音也喑啞了起來。
傅落銀彎下了腰,死死地捂著胃,極力抵擋著這一剎那洶涌而上的劇痛和腥味。沉悶滾燙的呼吸被他在齒間,連呼吸都摻上了腥味。
蘇瑜半夜接到電話的時候,還以為鬧鬼了。
傅落銀在另一邊半天沒有出聲,蘇瑜被嚇得白汗都快出來的時候,就聽見傅落銀嘶啞著說:“他騙我。”
“什……什麼?”蘇瑜問,“什麼東西?”
傅落銀只是固執地、魔怔了一樣低聲喃喃,“他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小傅崽:他騙我!(抹眼淚)
今天由小傅總為我們高歌一曲《騙子林水程》
講蝦米~你我千千萬萬年
講蝦米~你永遠不變心意
原來你是花言巧語
真乎你騙騙去~~~
啊~我問你~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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