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言好端端著的法陣突然一松,陣里的東西靈活極了,拼著自斷一臂飛快地逃離了他的鉗制,眨眼就遁土里,消失不見。只余妖濺在金陣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訣發現追不上了,他有點惱,轉過來狠狠地瞪了樓似玉一眼,“你胡說什麼!”
樓似玉假裝沒聽見,繼續睨著那蛇妖:“瞧你有點面,紅瓦吧?”
紅瓦下意識地往后退,四周的蛇妖也齊齊發出威懾的吐信聲,場面看起來對樓似玉與宋立言十分不利,然而不知為何,紅瓦看起來反而更加慌張。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宋立言疑地瞧著,一條大蟒和一個弱的子相對而立,那蟒只需一張口就可以將整個兒吞下去,再不濟隨口吐毒,樓似玉也定是要狼狽一番的。但沒有,蛇妖什麼作也沒有,反而在膽怯地往后退。
“今日是我來錯了地方。”語氣尚兇,可眼神作的氣勢都弱了下去,“勞煩讓條路,我們自己走。”
樓似玉搖頭,繡花鞋輕輕往前一踩:“當年我給回溯人之時,便與你們約好不可害人,你毀約在前,還指我第二次給你臉面?”
紅瓦蛇瞳,整條蛇盤了一疊圓圈,試探著想遁逃,可無論是哪個角度,都沒有十足的把握逃掉。心思幾轉,片刻之后,化出了人形。
一紅眉間帶的小人兒落地,皮雪白,雙眼漉,委屈地一抬袖,竟是跪坐在樓似玉面前就哭了起來:“不是我呀,這兒死的人也都不是我干的,我只不過是奉命行事,沒道理了人家的替罪羊。”
宋立言漫步走過來,立在樓似玉側,問:“你們要這些尸骨做什麼?”
紅瓦看看樓似玉又看看他,覺得跟前者比起來,這位小相公紅齒白的,又是個凡人,心怎麼也要一些,于是立馬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可憐兮兮地道:“還能做什麼呀,拿去獻給更厲害的妖怪。咱們也都是被迫害的,這位公子明鑒啊,咱們至多算是運送尸的,一沒殺人,二沒下口,實在無辜。”
“我倒是不曾聽聞有什麼厲害的妖怪喜歡吃死人。”宋立言皺眉。
“那些大妖的心思,咱們哪兒知道啊。”紅瓦抹著小眼淚兒盯著旁邊的空隙,瞧著角度差不多,最后一個字落音,拔就想跑。
泛著白的劍倏地橫到脖頸間,裂開半寸皮。紅瓦一僵,生生止住了步子。
“還有別的東西想要代的嗎?”宋立言問。
僵地轉過臉來看他,紅瓦臉發青。怎麼會覺得這人心呢?比樓似玉出手還快、還狠,一雙眼里半點游移和不忍都沒有,覺只要說“沒了”,他的劍就會立馬砍下的腦袋。
這是個什麼人啊?
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氣,紅瓦聲道:“我答應了人,今夜子時之前要將這三十二尸送去碧波湖,你們要找的人,肯定會在那兒等著。”
“還……還有,他們要的人還不夠,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你們放了我,只要放我走,我就告訴你們他們接下來會在哪兒手。”
樓似玉想了想,正打算用魂音給宋立言傳兩句小話,誰知道旁邊這人完全不給機會,直接就了手。
獬豸劍連帶骨地削下去,紅瓦的腦袋瞬間落了地。妖飛濺,四周蛇妖大,有的遁逃,有的卻沖了上來,無數陣和妖法齊齊朝他們發,整個地面都為之一震。
宋立言是早就料到了的,回獬豸劍將樓似玉一并護在后,化自修為以擋,左手同時訣,祭出滅靈鼎就將周三尺之的妖怪盡數封。
倒地的子尸化回了蛇形,落在麻麻的蛇群里很快就看不見了,樓似玉眼神一,抬步想過去,宋立言卻斥一聲:“別。”
蛇毒在地面蔓延開來,像一層青苔,樓似玉知他是怕自個兒中毒,便指了指紅瓦的方向:“可……”
“在撒謊,所以我不打算留命。”宋立言以為在怪他手太快,劍砍下兩個蛇頭的同時還與解釋,“這樣的妖怪,殺了比留著好得多。”
“奴家明白,但是……”
蛇毒蔓延到了腳邊,宋立言哪兒還有空聽嘮叨,手將人抱起來就躍到旁邊的屋檐上頭。義莊里還有一團一團的蛇在蠕,滾在毒泥里看起來像極了泥鰍。不過奇怪的是,下頭一團蛇竟沒一個來追他的,四周攻來的妖力也慢慢弱了下去。
不對,這點力度,與其說是想傷他,不如說只是想阻攔他。
腦子里有東西閃過去,宋立言低頭看向紅瓦倒下的地方。
蛇群散去,地上空空如也,只剩了殷紅的妖還散發著惡臭。
“……”
樓似玉被他抱在懷里,看著他的眼神,無奈地笑道:“才發現吶?晚啦,那紅瓦是雙頭蛇,你砍一個腦袋,還有一個腦袋,早趁著你分神祭鼎的時候就跑了。”
黑了半張臉,宋立言悶聲道:“我不知道此事。”
“也不怪大人,這紅瓦狡猾得很,向來只一個腦袋,另一個在肚子里,隨時打算保命。這都多年了,也只失過這一回手。沒關系,咱們下次再逮著,就將切斷拿回去煲湯。”
宋立言松開,黑漆漆的眸子看過來:“你認識。”
不但認識,那妖怪看起來還怕得很,而之前卻一直沒同他說起過。
眨眨眼,樓似玉拿了手帕拭他臉上濺著的,小聲道:“認識有什麼大不了的,也值得你瞪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今日要不出現在這里,我都快忘記了。”
“說。”
“……哎,您就不能稍微溫和些?”不滿,“兒家向來是喜歡聽好話的,聽得歡喜了,說得就多。”
要是別人敢這樣同他討價還價,宋立言肯定橫著獬豸劍就過去了,但話從面前這人里說出來,他只覺得好笑:“掌柜的就這麼貧?”
“也還行吧,其實是不太想提陳年往事,但大人若是非要聽,奴家說了也無妨。”樓似玉皺著鼻子看了看天,“邊走邊說可好?”
這麼晚了,蛇妖定是不敢再回來,兩人也不可能在這里歇一晚。宋立言點頭,傳音宋洵他來理殘局,便帶著出了義莊。
“兩百年前蛇王勾水為禍人間,造了很多殺孽,引來了上清司的追剿。”踩著路上的枯葉,樓似玉慢悠悠地開口,“他死之后,丹被一個回溯的蛇妖拿走,將之封印,天下由此太平了幾十年。”
“封印丹?”宋立言看一眼,“我記得你說過,常碩的丹是有人散盡三魂七魄才封印住的。”
“是啊,妖王的丹何其厲害,隨便藏在哪兒都是妖氣四溢。若不封印,只會引發更多的殺戮,但要封印,便是要以魂魄為祭,誰都不能豁免。”樓似玉嘆息,“回溯是個溫的妖怪,我欠了他人,便在蛇族殘部逃亡之時幫了他們一把,讓他們躲進了岐斗山的峽谷里,并且定下誓約,若有蛇妖敢出來為禍人間,便以勾水丹之妖力,令其魂飛魄散。”
“大人看見的蛇膽草,便是當年定約之,能借著丹福澤蛇妖子孫,亦能行丹之力,罰不軌之妖。”
側頭看他,眼里有嘆惋:“只要大人放了殷殷,讓將圣帶回去埋在蛇膽草之下,浮玉縣就不會有人再死——起碼不會死在蛇妖手里。”
腳步一頓,宋立言側頭:“我怎知這不是你為了騙我放而撒的謊?”
“行這一步,若是錯了,大人大可再找機會去將這東西拿回來。但要是沒錯,就能救很多人的命。”樓似玉道,“奴家知道大人能分輕重。”
輕笑一聲,他道:“樓掌柜還是這麼會說話,若我不放人,便是不分輕重了?”
咧咬著下,樓似玉拽著他的袖子輕輕搖了搖:“大人知道奴家不是那個意思。”
“別撒,沒用。”
說是這麼說,心里卻分明是用得很,宋立言定神罵了自己一聲,將袖子收回來默念兩遍《清心咒》,才又板著臉開口:“這麼說來,如今這一場災禍,與你當年的放虎歸山不無關系。”
“話不能這麼說。”樓似玉道,“殷殷也說了,紅瓦是蛇族里的反叛一派,們為當誅,與其余蛇妖有什麼關系?那麼多蛇妖一個人也沒害過,就躲在結界里吃點老鼠和什麼的,至多再撿點沒人收的野尸,罪不至死。”
“妖就是妖。”宋立言道,“一時仁慈,也不會永世仁慈,還是斬草除來得好。”
氣得咬牙,樓似玉瞪他。這都多久了,這人說話怎麼還這個德,怎麼聽怎麼膈應人……不對,膈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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