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在溪邊漫行。
“懷素,你是在懷疑自己的道?”
靈玉轉回,看到憑空出現的德昌元君。
淡然道:“德昌,你這麼出現,會嚇壞弟子的。”
德昌臉上浮起略帶古怪的表,袖著手,向靈玉走近:“你真的與以前不同了。”
靈玉淡然一笑。
當然不同了,程靈玉那一生,雖然只有千餘年,可留下的印記何等深刻?那些東西,全都保留了下來。
兩位大乘元君,沿著小溪漫步而行。
“改弦易轍,可不是容易的事。”德昌元君道。
靈玉輕聲道:“我們在大乘停留得太久,久到自己都不相信,這世界可以飛昇。”
德昌元君瞇起眼,看向。
“就算從頭再來,那又如何?”
德昌元君許久不曾言語。
是啊,和懷素二人,進大乘都有幾十萬年了。這幾十萬年來,有多後來者,一個個踏大乘?虛擲的時,足夠們從頭修煉好幾回了。
只是……
“要推翻幾十萬年的道,豈是容易?我們已經化天道,與那個境界,只差一層紙而已,若是失敗的話……”
“德昌。”靈玉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一枝花來,春正好,花兒開得極豔,“你可曾覺得,活得太久,亦是無趣?”
德昌元君一頓,眼裡閃過一晦黯,著靈玉:“你想說什麼?”
靈玉舉起那枝花,對著明的:“花兒會開會謝,所以盛放的時候。特別值得珍惜。倘若只會開不會謝,這一不變的燦爛,又有什麼趣味?”
德昌元君袖手站著,定定地看著。
靈玉吹了口氣,花瓣從花托上掉下,落到地上,混泥中。
把禿禿的花枝拋小溪中。拍了拍手。
“懷素。你的想法……很危險。”德昌元君慢慢說道。他們求的是長生,倘若自對長生已無所求,還談什麼度劫昇仙?
這些年。不是沒有大乘修士意外故。在德昌看來,那些意外,本不能稱之爲意外。以大乘的本事,當真不想死。有的是辦法保留住真靈。那些人,多數是因爲漫長的生命和難以看到曙的未來。失去了生的樂趣,纔會選擇湮滅。
大乘最大的敵人,從來就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比如。從洪荒活到現今的古修士,一百多萬年下來,什麼都看遍嘗夠。飛昇之路卻遙不可期,活著逐漸無趣。
活了幾十萬的們。也快到那個階段了。
靈玉輕輕笑道:“危險?你怕我自毀嗎?”
德昌元君沒有接話。
“還是……你亦有同,被我說中了,所害怕?”
德昌元君的軀微微震了一下。
靈玉笑了起來,笑容很快活。
手拍了拍:“德昌,你發現沒有,我們遠不如自己以爲的那麼強大。即使心境通明,久了也會落塵。我們心有著自己不敢承認的懼怕,這樣的我們,如何昇仙?”
德昌元君一怔,緒慢慢平復下來。
靈玉又道:“放心,我還遠遠不到活著無趣的時候。只是,轉世了一回,突然發現,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問題,我們以爲的大道,也許並不是那麼真切。”
比如,懷素從來不知道,自己轉世之後,竟然會那麼輕易地走上另一條路。沒有去尋羅白的轉世,因爲就大乘,羅白已不知轉了多世,再找到,也不是羅白了。以爲是自己舍了,可爲靈玉,才發現自己心仍然有那熾熱的。
大乘之道,沒有那麼容易搖。紫郢是因爲出了意外,那麼呢?這隻能說明,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麼瞭解自己。
懷素,是被命運一步步推到那個位置的。給了重新選擇的機會,走出的是另一個人生。
這麼容易就推翻的道,如何稱之爲道?這個問題,倒是謝瑜君看得更加徹。
對大乘修士來說,飛昇之路,離他們太近,只要一步,就輕輕過去了。離得近了,反而看不清了,因爲手便可得到,便害怕失去。而飛昇之路,又離他們太遠,這麼多年,他們都找不到昇仙之法。久而久之,無趣的人生,令人生出自毀之念。
世人皆以爲,大乘修士強大無比。而事實上,他們早就因爲這漫長的生命,而遍生塵垢。
靈玉終於瞭解,悟嗔爲什麼要一世一世地轉世,也許,他就在尋找這個答案。
佛門更重修心,杜絕人倫貪慾,反而更容易看清問題。
“懷素,莫非你已經……”德昌元君目閃爍,既有驚喜又有擔憂。
靈玉笑道:“我不知道,也許這條路是錯的,走到最後,我會承不住而自毀。倘若這條路是對的,這漫長的生命,終於有盡頭了。”
謝瑜君離開後,靈玉沒再關注。
在此之前,已經推算過謝瑜君的運勢,此行雖有波瀾,但大抵平順,想來應能順心如意。
只是,不知道紫郢以何等心來全他們。
北極上真宮不同於丹霄觀,他們對於雙修之事,可沒那麼寬容。
心念一,靈玉突然應到什麼。
“德昌,沒功夫招待你了,你自便吧。”說完這句,靈玉袖子一拂,人已經消失了。
德昌元君被拋在溪邊,哭笑不得地搖頭:“有你這麼當主人的嗎?”
自家道場,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拋給,就不怕乾點壞事?
德昌元君正要回轉,忽然福至心靈,指掐算。
這一掐算,的神也跟著嚴肅起來:“好像有些麻煩,我要不要去呢?”
考慮了一瞬。德昌元君嘆了口氣:“去就去吧,萬一有什麼意外……”的影也跟著消失了。
廣寒界。
這個大千世界,極爲特殊。整個世界,皆是白茫茫一片,覆滿了冰雪。極低的溫度,使得廣寒界人丁稀,反倒妖橫行。
廣寒界中。生有一種金桂。此桂生長數千年方可長。數百年開發,數百年結果。
幾百年前,靈玉藉機把嶽寧打發來廣寒界。讓他等金桂開花。其實金桂早就開花了,靈玉仍然沒有讓他回來。
方纔應到嶽寧的求救信號,匆忙趕來廣寒界。
“唔,好像更冷了。”靈玉進廣寒界。看到白茫茫沒有生氣的大陸,眉頭皺了皺。
廣寒界是明心天君的道場。不過。明心的遭遇有些特殊,廣寒界不能當普通的道場對待。
當年隕世之戰,明心亦參加了。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在此戰中失蹤。
等到再現世。已是很多年後,那時,懷素已經了丹霄帝君。
失蹤的那些年。明心一直在廣寒界沉睡著。把喚醒的人,就是簡不凡。
明心現世之後。引起了一番風。廣寒界雖是的道場,然而並沒有收徒,且後來隨簡不凡去了極界玄宗。
所以,廣寒界這個道場,是大乘道場中最特殊的一個。
靈玉在金桂現。
這裡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嶽寧呢?他雖然平素油舌,然而,面對自家師父,是從來不敢打折扣的。
靈玉推算了一下,眉頭一下子皺。
“明心,難道是你做的?”自言自語,擡頭看了下天,舉步往不遠的宮殿走去。
都說上真宮如同冰殿,但在這座宮殿面前,上真宮也帶了一溫度。
這座廣寒宮,不得如同一座冰宮,而且,連一人氣都沒有。
明心早年並不住在這裡,所以這裡就沒什麼弟子僕從。若是有需要,大可以隨手變幻,所以也就沒有收徒的必要。
靈玉走近,看到外層的結界,出手。
青藍的芒漫延開來。
冰宮之上,突然浮出一圓月。冷月無聲,芒寒徹心扉。
靈玉輕哼一聲:“你們的主人出現,或可攔住我!”
青藍之氣一頓,而後無聲開,圓月碎裂片,掉落下去。
整座冰宮,如同虛幻中走現實,有了踏足之。
靈玉踏了進去。
裡面同樣空的,什麼也沒有,好像一個荒廢的道場。
靈玉瞇起眼,站在大殿前不語。
方纔的推算結果,嶽寧就在此,可這會兒,進了冰宮,反而找不到嶽寧的蹤跡。
嶽寧是的弟子,上有留下的印記,尋常況下,不管他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只要稍一推算,就能找到他的去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手段可以阻斷這種聯繫?
靈玉慢慢地想著,忽然按了按額頭。真是糟糕啊,兩個自我融合的時候,實力並未全復。
“師父!”正在沉思,忽然神識中傳來嶽寧的聲音。
靈玉猛然睜開眼。
看到嶽寧就在不遠,跌坐在地上。
“師父救我!”
快步走去。
及至眼前,嶽寧突然變得猙獰,向撲來。
靈玉一拂袖,青藍芒溢出,嶽寧的影消失。
站在原地,冷冷地道:“明心,用這種法子,不覺得太老套了嗎?”
嶽寧出現,就覺得不對了,嶽寧從來不會喊師父,而是喊帝君。
可惜啊,沒來得及抓住那個嶽寧,看看是個什麼東西。
明月心鏡,極擅拷問心,難道是明心在作怪?
靈玉現在的覺很不好。與雙有舊,還算不錯,雙迴歸爲明心,但以爲,多還有保留,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只是,本能覺得古怪。如果是明心作怪,爲何不直截了當呢?都是大乘修士,玩這種手段有意義嗎?就算明心什麼手段也不用,直接傳等方面給,讓到廣寒界來,也會來的。
明心的影幽幽浮現——的容貌,與雙像得不是很多,但氣質卻如出一轍。的影,和方纔的嶽寧一樣,周圍有虛,並非真實,應該只是投影。
“懷素,好久不見。”明心對著,出一個清淺的笑。
這個笑裡,有雙的影子。
靈玉按下怒意,說道:“是你扣下了嶽寧?”
明心微微頷首:“不錯。”
“你要做什麼?”
“只是想請你來一趟而已。”
“請我來,不需要用這樣的手段。”
明心笑了起來:“抱歉,是我小人之心。”
靈玉抿了抿脣,沉默下來。
這個明心,讓覺得陌生。上已經沒有多雙的影子,但與原來的明心相比,又有很大的不同。
這太古怪了。靈族和人族可不同,靈玉與懷素的自我融合,等於兩人合爲一。而融合後的靈玉,既有靈玉的格,又有懷素的影子。
照理說,靈族融合起來,會比人族更徹底纔是,端看紫郢,迴歸之後,幾乎找不到徐逆的影子,就知道了。
不管是哪一種融合,明心和雙誰佔優,都不應該這麼陌生。
眼前這人,到底是明心還是雙?又或者,誰都不是?
靈玉的後背竟然冒上來一陣涼意。
“你是誰?”
明心淡淡答道:“我是誰,你認不出來嗎?”
靈玉瞇起眼:“明心是你這樣子的嗎?”
“不是我這樣,又是怎樣的?”明心幽幽道,“懷素,你可從來都不瞭解我。”
靈玉怔了怔,沒說話。
不錯,確實不瞭解明心,甚至可以說,整個人界,除了簡不凡,沒有人瞭解明心。
與同期的修士,在隕世之戰和分界之戰都死得差不多了。等醒過來,人界早已大變。甚至除了簡不凡,沒有一個好友。
——等等!靈玉本能地覺得不對。
明心,除了簡不凡,沒有一個好友。現在簡不凡不在了,真靈被範閒書融合,而範閒書又與簡不凡大相徑庭……
靈玉有了個猜測,因爲這個猜測,全抖起來。
“明心,你……”
明心的笑容還是那麼從容,就像那月,清冷而無瑕。
“你猜到了?”明心輕聲道,“我不應該回歸的,當雙好的。”
靈玉注視著:“所以呢?你到底想做什麼?”
明心嘆了口氣:“你不是猜到了嗎?既然我回不去了,又不想繼續存在下去,當然是消失了。”
“那關我什麼事?”靈玉突然暴怒,“你要死就死,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想跟你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