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侍衛就這樣過來，將楊殊拿下了。

安王忙道：“我要見父皇！”

不料萬大寶又攔著他：“安王殿下，陛下說累了，請您先回去。”

安王急了：“不行，這麼大的事，本王得問問清楚。”

“殿下！您就不要爲難奴婢了。”

楊殊住了他：“三皇叔，你還是先回去吧！不會有事的。”

“可是……”

“我無詔出京，又這麼久不回來，聖上生氣也是應當的。”

楊殊一通安，才把他勸回去了，自個兒連句話都沒分辯，便被侍衛押去了大牢。

太元宮裡，皇帝正在醫治。

去年冬前，那位鍾神醫終於來了京城。

這半年來，皇帝在他的醫治下，輕鬆了不。

萬大寶進來時，皇帝的頭和脖子上都滿了銀針。

鍾嶽還是穿那一布，仔細地捻著銀針。但見針尾細微地抖著，冒著白氣。

太醫院院判領著兩名醫，在旁邊打下手。

萬大寶輕手輕腳站在一旁，不敢打擾。

過了會兒，鍾嶽終於出聲：“可以了。”

他飛快出手，將銀針拔了個乾淨，說道：“陛下，您可以睜開眼睛了。”

皇帝慢慢睜開眼。

他的樣子，比一年前又蒼老了幾分，明明只有五十一，看著卻像六十來歲的人。

醫們上前噓寒問暖。

“陛下覺如何？”

“可輕鬆了些？”

“有沒有不適之？”

皇帝扭了扭脖子，出笑意：“鬆快了很多啊！鍾先生這鍼灸之，堪稱絕技。”

鍾嶽淡淡笑道：“陛下謬讚，醫之道，草民還差得遠，如此這般，不過治標不治本。”

皇帝帶了幾分唏噓：“或許這是朕的命數。”

醫們在旁聽了，不免在心裡嘀咕。

這什麼？家花不如野花香？他們這些醫是自家的，陛下罵起來不在乎，到這位請來的鐘神醫，就好聲好氣的。

明明大家都治不好陛下的病，怎麼他的待遇就不一樣？

卻聽鍾嶽道：“陛下切莫這麼說，只有治不好的病，沒有該有的命數。古時連風寒等病癥，都只能聽天由命，如今卻有藥可醫，這是一代代醫士鑽研的結果。陛下這病目前治不好，是我等醫士技藝還不夠湛之故。只盼著，草民能夠早些尋到病因，好陛下些罪。”

皇帝面欣：“鍾先生醫者仁心，不愧神醫之稱。”

黃院判不扯了扯角。

也不怪陛下就聽他的，瞧人家多會說話。

不過，這位鍾神醫確實有兩把刷子，一樣治不好，他幾針下去，陛下神得都能問政了。

要不然，他爲什麼寧願捱罵，也要賴在這裡打下手？不就是爲了學兩手麼？

看到萬大寶言又止，鍾嶽便道：“陛下，草民先回藥廬去了，今日十位病人還未醫治。”

皇帝笑著點頭：“去吧。萬大寶，他們拿些藥材，給鍾先生帶回去。”

萬大寶答應一聲，吩咐小侍帶鍾嶽去領藥。

一通忙，等閒雜人等都退下，萬大寶將剛纔宮門口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皇帝神淡淡，說道：“這個老三，子也太直了。他這樣真誠待人，別人可有真誠待他？且冷他幾天，看他想不想得明白。”

萬大寶笑道：“安王殿下這是赤子之心，待誰都這麼心誠。”

皇帝點點頭，又生出幾分欣。

他現在越來越喜歡心思單純的人，比如那位神醫鍾嶽。

他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被張倓請過去看病。他也不知自己看的是誰，仔細問診後，直言不諱，說這病拖太久了，他只能緩解，不能除。

皇帝期待了許久，卻得到這麼個結果，極是憤怒，但他只是溫言解釋，並不改口。

後來還是張倓勸說，才勉強給他一個機會試試。

結果，一試之下，皇帝對他大爲改觀。

鍼灸過後，他雖然還是不能站起來，頭卻不疼了。

這位鍾神醫果然有一分說一分，不像那些醫，大概、可能、也許，就是要給你希，卻又不許諾半分，個個都是不粘鍋。

後來知道他是皇帝，鍾神醫吃了一驚，連連告罪。

皇帝問他要何賞賜，他遲疑良久，才說想在京城開間醫館。

京城地貴，想開一間像樣的醫館，要不錢。便是他有神醫的名號，短時間掙下這些錢也不易。

這診金開得皇帝很滿意，不算，對他來說又是隨手能給的。

醫館開張後，鍾嶽招了幾個坐堂大夫，又給自己定下一個規矩。

每日只接診十人，非重癥不治。

皇帝便問他，都說醫者仁心，不應該一視同仁嗎？

鍾嶽回答，當遊醫的時候，他自是一視同仁，什麼病人都接。但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如果他放開來接診，就會有無數病人涌過來。

如此，讓別家醫館怎麼辦？

他掙足了名聲，別家醫館存活不下去，就得關門。而其他大夫想要看診，就得過來給他坐堂。藥材商那邊，他的話逐漸加重分量，想賣藥就不能不給他面子。

到最後，醫藥這個圈子，便完全破壞了。

一旦他不做了，那些病人將無可去。

同樣的道理，他也施藥，但十天只有一次。真正需要的窮人，可以等到施藥那天，而看得起病的，就不會拘泥於他家了。

何況，小病大家都會看，並不需要他出馬。其他大夫要是沒有病人來問診，醫如何提高？

皇帝滿意極了。

細想起來，這其中的道理，與治國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位鍾神醫，果真不是沽名釣譽之輩，而是有大智慧的。

他專心醫，卻又懂得諒別人，不過分追求名聲，比那些所謂品高潔的高人，不知道強多倍。

明明要名聲，卻又端著各種大道理爲自己辯解，心思七拐八彎，卻又裝得正義凜然的樣子。

皇帝看膩歪了，還是心思單純的人好。

“去張倓過來。”他吩咐。

萬大寶應聲而去。

皇帝出一個細窄的小木盒，用特製的鑰匙打開，裡頭放著一份奏。

江大營來報，楚軍夜襲，恐會發戰事。

他的時日無多了，必須給老三鋪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