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口，蔣文峰的聲音在迴盪：“令祖建安侯，昔年征戰南北，立下汗馬功勞。可惜在南征之時，功虧一簣，戰死沙場，馬革裹！袁將軍，你以令祖爲傲，爲何今日卻爲人所驅，行此令人不齒之事！”

聽他喝罵，袁坤手下按捺不住，便要出陣，結果卻被袁坤擋下。

“大人如此誇獎先祖，袁坤深榮幸。既如此，末將想問大人一個問題。”他的聲音凝著寒霜，森然問，“先祖既有如此功績，爲何他卻一點面不留，我滿門縞素？！”

袁坤話裡的他，指的是先帝。

十九年前那樁慘事，牽涉進去的，不止太子與二王，還有許許多多功臣良將。

建安侯袁嘯戰死，其爵位傳給了長子。

新任建安侯與晉王關係甚厚，便也攪了進去。

案發，晉王自盡，太祖大怒。

袁家獲罪奪爵，涉案者伏誅。

自此，袁家一蹶不振。

袁坤這樣的將門之後，本頗有實力，又是三十來歲這樣當打之年，只能窩在東寧當個千總。

蔣文峰輕笑：“將軍深夜圍衙，便是因爲心中這點不平？那我問你，當年袁家所行之事，是否有罪？”

袁坤一頓。

“既然有罪，爲何不能問責？”

袁坤瞇起眼睛，看著他。

蔣文峰毫不迴避，問出下一個問題：“先帝念建安侯功績，只殺有罪之人，不及妻後輩，難道不是恩？”

袁坤閉口不答。

蔣文峰輕輕吐出含著的那口氣，最後一擊：“所以，將軍今日是爲私怨而棄公義，敢問，將軍可有面目去見令祖？”

“……”

“大人。”袁坤的心腹低聲音，在旁提醒，“別忘了吳大人……”

“夠了！”袁坤喝止。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有退路。現在，屠大虎已經死，殺了上的罪名已經落在他的上，還有什麼退路？

這樣一想，袁坤目一厲，再不與蔣文峰爭辯，揚起手來：“什麼私怨還是公義？你們這羣冒充欽差的賊子，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小子們，將他拿下！”

袁坤是個有實力的，在軍中極有威，他這一喝，手下軍士當即大聲應道：“是！”

弓弩當即架上，刀槍舉起。

這邊眼見不妙，盾衛立刻上前，將蔣文峰團團護住。

“大人！”焦志低聲音，“袁坤已經無路可走了，必然死一搏。您已經拖了這麼久的時間，下面就給我們吧。末將帶來的都是黎川軍銳，人數雖，但不一定比他弱！”

蔣文峰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

他也知道，僅憑幾句讓對方退去，本不可能。

怪只怪，吳寬那個狡詐的，得袁坤先殺上，現下明知眼前是條死路，也只能繼續往前走。

袁坤揚起的手即將落下，卻聽馬蹄聲急急，由遠及近。

離得略近一些，馬上騎士便大聲吼起來：“天子劍在此，誰敢放肆！”

天子劍？

兩方都是一怔。

昔年漢高祖斬白蛇起義，持劍赤霄。

其後數百年，此劍不知所終。

後來，本朝太祖爲軍侯之時，得此劍而自立，故稱天命所授。

開國後，這故事傳得人盡皆知，上至八十老嫗，下至三歲小兒，都能講上一段。

天子劍指的就是這把劍。

誰都知道，北齊國運自此而始，天子劍的意義非同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那騎士就到了眼前。

他目凌厲，掃過叛軍：“還不恭迎天子劍！”

叛軍圍衙的理由，是他們冒充欽差。誰都知道這只是個藉口，但很多時候，有這個藉口在，纔好辦事。

現在對方搬出了天子劍，袁坤的理由就完全站不住腳了。

但在此刻，他伏首認輸吧？

袁坤咬咬牙：“何來天子劍？我怎麼沒看到！”

“天子劍在此！”

又是一聲斷喝，一隊侍衛拱衛著一名年公子疾馳而來。

快馬奔至衙前，他站在兩軍之中，擡起手中大傘。

只聽“咔嚓”一聲，傘柄裂開，那把聞名青史的天子劍，從中了出來。

他接劍在手，高高舉起：“聖諭：見天子劍，如朕親臨！”

……

明微這時才趕到衙外。

沒有上前，就這樣遠遠看著雙方對峙。

“明姑娘，”奉命護送的衛隊長道，“此危險，卑職先送你回明府如何？”

明微看著楊殊手中的赤霄，彷彿看到了七十年後，那位啓大陣，送回來的劍神。

劍在此，不知人在何方？

師父稱他爲前輩，算起來，此時應該正當年華。

文帝之後是前廢帝，然後是靈帝。這兩位帝王，將北齊國運毀得一乾二淨。

既然要更改國運，自然不能讓這兩個敗家子坐上至尊之位。

發現自己來到永嘉十八年，明微心中早有計量。

只是不知那位劍神是姜氏哪位子弟，與嫡支緣遠近……

明微深深看了幾眼，調轉馬頭：“走吧！”

天子劍現，叛軍圍衙不足爲慮。

哪怕袁坤死到底，他們圍衙的底氣已經不在了。

歷來刀兵之事，士氣爲先。

士氣一泄，就已經輸了一半。

想必不用到明天，這場戰鬥就有分曉。

……

東寧西南，一座小矮丘上。

一個黑影，窩在草垛裡一邊打蚊子，一邊唸唸有詞：“什麼鬼！才四月蚊子就出來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哎喲我的藥，怎麼就全掉了呢？連個蚊子都薰不了……”

忽然響起一個的聲音：“喲，好大一隻老鼠！”

黑人猛地拔出刀來。

對方格格笑了起來，姿一展，從遠樹梢飛近，卻是個極妖嬈的子。

在草垛旁落下，斜睨著黑人：“死老鼠，你居然空手而回？那隻羊呢？”

黑人沒好氣地白了一眼：“羊？讓人吃了！”

“你出馬，居然沒把那隻羊弄回來？嘖嘖嘖，”子嘲弄，“這樣都失手，還不趕把虛日鼠的名頭讓出來！”

“呵呵！”黑人皮笑不笑，“想要？你師弟來搶啊！被我砍十八段可別後悔。”

“冤家，這麼兇做什麼？”子拋了個眼，換了腔調，“我不過開開玩笑。怎麼回事，你真失手了？”

黑人唉聲嘆氣，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聽過命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