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
主子都出門去了,整個府邸特別安靜。
看守靈堂的老蒼頭打了個呵欠,瞌睡起來。
忽然,眼角好像瞥到一道影子,老蒼頭急忙擡起頭來。
“四、四老爺?”老蒼頭了眼睛。
四老爺點點頭,面無表。
老蒼頭暗暗奇怪,今天不是主子們都出去了嗎?怎麼四老爺回來得這麼早?
看到四老爺舉步踏進靈堂,老蒼頭忙跟了進去:“四老爺,您有什麼吩咐?小的一直守著,絕對不人打擾三夫人。”
四老爺掀起厚厚的垂幔,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嗆鼻的香料味道。
爲了保存明三夫人的首,整個後堂幾乎做了冰窖,還放了許多防腐之。
老蒼頭打了個冷戰:“四老爺!”
他被搞糊塗了。
自從出了鬧鬼的事,靈堂本沒人敢踏足。只有七小姐時不時過來看看,別人都繞道走。四老爺突然來幹什麼?
四老爺站在棺木前,慢慢道:“昨夜夢見三哥,說是還不曾與三嫂相會。我只來瞧瞧,三哥看看三嫂,過會兒便走,你不必陪著。”
老蒼頭鬆了口氣:“小的就在外面守著,四老爺您有事就吩咐。”
說著,忙不迭出去了。
鬧鬼啊!誰知道這屋子裡有什麼。
老蒼頭離開,後堂只剩一人。
四老爺出手,用力推開棺蓋。
棺木中,出明三夫人灰白的面容。
儘管冰塊和防腐香料,保存住了,但死亡多日,明三夫人的容早就失去了生前的豔,變得猙獰起來。
四老爺的目卻沒有半點懼怕。
他怔怔地扶著棺木看了許久,目中淚點點,片刻已是淚流滿面。
初時無聲流淚,而後低低泣,最後失聲痛哭。
哭聲約傳到外面,聽得老蒼頭一抖,人坐在日下卻覺寒意森森。
四老爺說代三老爺來看,且又哭得這般傷心,莫非是……附?
重重帷幕將後堂隔絕一個獨立的世界,一方方厚重的冰塊帶來徹骨的涼意,營造出死亡的涼意。
低低的聲音,在這方小世界裡,幽幽響起。
“阿瑜,十八年了,我從不敢這樣喚你。每每夢迴,總想起初見你的那次,你簪在耳邊的那朵海棠。”
“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寶靈寺。你扭傷了,我將你背到寺中救援。你也許不知道,那短短的一路,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
“我原想著,等過了鄉試,便向伯祖母說明,上門求親。可誰想到,才幾天功夫,就聽說三哥要娶你的消息。”
四老爺仰起頭,似乎這樣,眼淚就可以流得一些。
“我不敢與三哥爭。他是兄,我是弟;他聰明能幹,我庸碌無爲;他謙遜知禮,我魯莽急躁……你是淑,當配他這樣的君子,與我卻是明珠暗投。”
“可我心如刀割啊!有好幾回,我都要忍不住了,想去告訴你,那天救你的人是我。是我明菖,不是他明莘!”
四老爺咬牙關,面頰繃得的,彷彿回到了那個時候,最終卻只是徒然長嘆。
“那天,我不知不覺到了你家門前,就坐在對門的茶館裡。我看到你與你大嫂一起出門,聽到你們說起三哥,你的眼睛裡滿是歡喜……”
“你所傾心的人,是明家三公子,東寧最好的年郎。他品溫良,才華橫溢,未及弱冠,就已經中了舉人,只等來年會試高中……倘若這時讓你知道,最初遇見的是我,那個完全不能跟兄長比的明家四公子,該如何失?”
“我放棄了。三哥與你定親的同時,伯祖母也給我定了親。就當自己做了一場夢吧!從來就沒遇見過你。”
“你與三哥了親,去了京城,來年你果然了進士夫人。而我也娶了妻,了別人的夫與父。”
“安氏很好,我下決心忘了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我原本以爲自己做到了,整整八年,我都沒怎麼想過你。原以爲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就傳來了三哥死的消息……”
四老爺低下頭,已經乾涸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你帶著小七回來,我下決心好好照顧你。我原以爲自己做得很好,直到知道了老六的事……”
他再一次泣不聲,地揪住口的襟。
“阿瑜!我對不起你!他們那樣對你,我竟沒有勇氣反抗。家族榮,這四個字得我不過氣。讓我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混蛋!”
“我不敢啊!三哥從來都是那樣聰明果斷,我鬥不過他!我就是這麼無能,當初不敢爭,後來護不住……”
四老爺回想起那天。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衝到二老爺那裡,質問這件事。
二老爺將他帶進那間屋子,看到了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
他先是吃驚,再是憤怒,比原來更憤怒。
既然三哥還活著,爲什麼還讓別人這樣糟蹋自己的妻子?
他那個從小視如天神的三哥,淡淡地說:“紀氏已經失貞,難道爲了壞了兄弟誼?兄弟是手足,婦人不過是,壞了丟棄便是,哪裡有兄弟重要?”
四老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以爲,他們夫婦舉案齊眉,深義重,結果三哥卻說,丟了便是?
他自然不肯,可三哥只是冷笑看著他:“老四,你我長得一模一樣,如今我是個死人,不便面,可你卻是個活人。本來我想‘活’下去,可以拿了你的份。只因你我同胞而生,不忍做這樣的事。你可不要我!”
四老爺一顆心涼。
他相信三哥做得出。
連造反這樣的事都做得出,還有什麼不敢的?
“我懦弱,我膽小!”四老爺啞著聲音,捶著自己的口,“十年了,如同活在地獄裡一般。可這樣忍耐,結果又怎樣?你死了!你活生生被他死了!”
他握著棺木,滿是淚的眼睛裡,終於出堅定的:“他害死了你,又要去害你的兒了。我懦弱了十年,總要爲你做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