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手勁兒大的,特彆是在這種被酒和氣氛燒得有些失控的狀態下,顧飛手掌關節因為被得到一塊兒而有些生疼,掌心裡的那顆薄荷糖也像是塊小石頭似的硌得慌。
顧飛用餘看了看易靜,易靜正被王旭拉著說話,一屋子人都熱火朝天的吃喝聊天中,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蔣丞大有把他的手碎的勢頭。
“怎麼了?”顧飛低聲問。
蔣丞沒說話,隻是枕著牆看著他,手還是抓著。
顧飛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後轉開了臉,看著一桌子菜發愣。
他不是左撇子,他需要用右手吃東西,而現在蔣丞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他隻能沉默地看著桌上的食。
其實他能覺到,蔣丞一開始就是有些失控了,但最多三五秒鐘他就已經回過神來了。
眼下這麼死抓著不放,有尷尬,有不知所措,也有不想突然撒手顯得刻意的念頭,就蔣丞這種心思又重又敏的人,麵對眼下這個局麵,腦子裡的那些壑壑估計都快被轉平了吧。
顧飛用左手端起湯碗喝了一口,這個是王旭專門點的羊肚湯,味道還不錯。
“這個湯還不錯。”顧飛轉頭對蔣丞說。
“啊。”蔣丞應了一聲,手鬆了一些。
“嘗嘗嗎?”顧飛說,用拇指在蔣丞手背上輕輕點了點。
“羊肚麼?”蔣丞問,抓著他的手終於鬆開了。
“是。”顧飛出手,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把還在自己手裡的薄荷糖按在了蔣丞的手心裡。
“我其實不喜歡羊肚湯,”蔣丞小聲說,這回沒再他的手,接過了他的糖,低頭在桌子下邊兒慢慢剝著,“我喜歡羊湯,羊骨湯,筒骨湯,豬肚湯……”
“把我說了。”顧飛拿起筷子,夾了塊羊肚放到裡。
“我也。”蔣丞把糖扔進裡,含了兩秒之後又猛地轉過頭,“這他媽不是那個變味兒的糖吧?”
“不是,那個你喜歡嗎?那個是劉帆的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整蠱糖,我那兒還有一整包。”顧飛笑著說。
“給我點兒,兩三顆就行。”蔣丞點點頭,這個糖非常符合他和潘智那個弱智在一起時的風格。
“周一拿給你,”顧飛說,“哎周一要念檢討了。”
“……寫好了。”蔣丞歎了口氣。
一大幫人在一起吃飯,特彆是這種半大小子,一般大家都會在20分鐘吃飽,因為都是搶著吃,跟在白菜園子裡關了十年八年沒見過似的。
吃飽了就開始慢慢喝酒吹牛。
蔣丞沒有加聊天兒行列,隻是在一邊聽著。
以前跟同學聚會流程也差不多,也有吹牛這個環節,但牛吹起來段位遠不如眼前8班這幫人,蔣丞聽著老想樂,倒是幾個生都還投的,很給麵子。
“蔣丞!”王旭不知道什麼時候吹完了自己那份牛,突然站起來衝蔣丞一手裡的杯子,“跟哥走一個!”
“啊?”蔣丞愣了愣。
“我敬你一杯,”王旭喝了不,這會兒滿麵紅欻欻閃著,“敬我們的武!”
“早就不了……”蔣丞看著王旭這一臉你不喝我保證灌你的表,拿著自己的杯子也站了起來,“都是一個隊的,就不搞得這麼隆重了吧?”
“你喝酒不如你打球利索!”王旭指著他。
蔣丞無言以對,拿著杯子往他杯子上磕了一下,然後仰頭把酒給喝了。
“爽快!”王旭愉快地吼了一聲,把酒也一口喝了,“你!”
“……不用。”蔣丞無奈地坐下。
“還是要的!”王旭很瀟灑地一甩杯子,“以後有事兒旭哥罩……”
“坐下。”顧飛一把把王旭還舉在他腦袋上的胳膊推開,抹了抹被他甩了一臉的酒沫子。
“大飛!”王旭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一邊給自己杯子裡倒酒一邊喊著,“咱倆……”
顧飛沒等他話說話,也沒等他酒喝完,起拿起自己的杯子,把一杯酒喝了,然後抓著他胳膊:“你坐下,吃點兒菜。”
“哦!”王旭看著他,一臉興的迷茫。
“彆讓他再喝了,”顧飛轉頭看了一眼一直往後靠著想躲開的易靜,“一會兒倒了怎麼弄回去。”
易靜一臉無奈地笑笑:“他也不聽我的啊。”
“他聽。”顧飛說。
“聽!”王旭馬上點頭,“我聽!”
顧飛沒再理他,從蔣丞邊了出去。
“乾嘛去?”蔣丞問。
“洗個臉,”顧飛說,“順便拿點兒水果給二淼吃。”
“嗯,”蔣丞看了一眼已經在旁邊椅子上靠上睡著了的顧淼,“都睡著半天了……”
“到點兒就要睡。”顧飛穿了外套,從一幫人後很費勁地了出去。
屋裡還是繼續囂鬨著,笑的喊的吃的,酒瓶基本都空了,易靜著沒讓他們再要酒。
蔣丞依舊是老姿勢靠著牆,抱著胳膊看著這一幫紅著臉笑著的人,氣氛沒有變化,但他看著顧飛打開包廂門出去的背影,卻突然覺得有點兒冷。
大概是之前一直跟顧飛著,胳膊挨著,著……哦,還抓了手。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很神奇,想到剛抓著顧飛手的那一幕,他居然沒有一頭摔倒在尷尬裡,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
得意個屁呢?不知道,年的思維就是這麼玄妙,就是這麼突然地不要臉!
大概是因為酒吧,他不是酒量有多差,隻是對於這種跟紮猛子一樣的喝法有些不能適應。
每次這樣猛地灌完了酒之後他都會有一種踩著雲彩吃錯了藥的愉快覺,上次喝了酒親人一口,這次又抓著人手不放,一副借酒耍流氓的樣子。
而這一次,他對自己此種行為的震驚和尷尬並沒有持續多久,比如現在他回想起來的時候……隻想笑。
太可怕了,人的臉皮居然如此輕易就能練得厚實起來。
顧飛出去了好半天都沒有回包廂,蔣丞不得不站了起來,他要去廁所,剛才就想去,但顧飛去洗個臉他就跟著去尿個尿,覺上有點兒不那麼合適。
這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也出了包廂。
“蔣丞!”剛到門口,就被郭旭在耳邊吼了一聲,“去哪兒!”
蔣丞本來就有點兒暈,再被他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差點兒一腦袋撞門上,他轉過頭,看到郭鼻子通紅,眼睛裡閃著興的小亮。
“上個廁所。”他拍了拍郭旭的胳膊,打開門走了出去。
“快兒點啊!咱倆還沒喝呢!”郭旭拉開門探了腦袋出來喊。
“啊。”蔣丞揮了揮手。
看來這些“北方人”酒量也就那樣,都喝瘋了,酒都沒了,還喝個屁呢。
廁所裡沒有到顧飛,估計是給顧淼拿水果去了。
蔣丞上完廁所正洗手的時候,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了看了看,有些意外地看到是沈一清的號碼。
他瞪著這個號碼很長時間,最後還是接下了接聽。
“小丞嗎?”那邊傳來沈一清的聲音。
雖然有些抗拒,這麼長時間也覺得淡了不,但在聽到這聲音的時候,蔣丞還是覺得這個永遠滿滿的嚴肅和冷靜克製的聲音帶給他的那種悉的覺大概一輩子也抹不掉了。
“啊。”他應了一聲。
“你在家裡嗎?”沈一清問。
“沒,”蔣丞關了水龍頭,一邊往外走一邊掏了煙出來點上,站到了走廊的窗戶旁邊,“在外麵吃飯。”
“你在煙嗎?”沈一清又問。
“嗯。”蔣丞靠著牆,看著外麵,突然有種很暢快的覺。
沈一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冷著聲音說:“你還是真是到哪裡都能保持自我。”
“嗯,不是我要保持,我就這樣的人不是麼,”蔣丞皺了皺眉,“你就是打電話來問這個嗎?”
“李保國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要點兒錢,”沈一清說,“學費和夥食費之類的……”
“他給你打電話?”蔣丞愣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李保國會給沈一清打電話要錢,這突如奇來猛地蓋了他一的強烈恥辱讓他幾乎不上氣來。
“我是覺得,這些花銷都是父母應該出的,所以沒有同意,”沈一清說,“我給你的卡上還有錢吧?”
“有。”蔣丞咬著牙。
“這些錢是給你的,我們雖然不再是一家人,但還是有的,”沈一清說,“我希你拿好這些錢。”
“知道了。”蔣丞狠狠了一口煙。
“我就是想說這個事,那我掛了。”沈一清說。
“嗯。”蔣丞閉了閉眼睛,竄上來的煙熏得他眼睛發疼。
“我還是想再說一句,”沈一清突然又說,“希你在新的環境裡能看清自的問題,不要永遠覺得自己的叛逆期沒有過去,績並不能說明什麼,個和脾氣才是決定你腳下的路怎……”
“你他媽彆教訓我,”蔣丞睜開眼睛,啞著嗓子,“我聽夠了,事實已經證明你的教訓對我這樣的人沒有用!我不是雙胞胎!我跟你不在一個頻道上!從來就這樣!我聽你說什麼都是訓!你聽我說什麼都是刺!現在我已經回家了!還沒完嗎!”
最後一句蔣丞是吼出來的。
吼完之後他掛掉了電話,瞪著牆好半天,把手機塞回兜裡,轉閉著靠在了牆上,仰著頭深深地吸了好大幾口氣才緩過來,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到顧飛端著一個大果盤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
他瞪著顧飛,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
“吃麼?”顧飛把果盤遞了過來,“剛讓服務員切的。”
蔣丞拿了一片西瓜:“反季水果吃了腦殘。”
“那你吃?”顧飛把果盤放到旁邊的一個小臺子上,也拿了一片西瓜。
“我太聰明了,”蔣丞說,“吃幾片往平均線上靠靠,爭取跟我親爹李保國看齊。”
“李保國也不是很笨,算牌還厲害的。”顧飛笑笑。
“要錢也厲害,”蔣丞說完這句頓時又一陣堵,覺自己剛才衝沈一清的那一通吼都因為李保國去要錢而變得毫無底氣和立場,他狠狠咬了一口西瓜,“。”
“你吃西瓜都帶皮兒?”顧飛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閉!”蔣丞把裡嚼碎了的西瓜皮吐到旁邊的垃圾桶裡,“我們城裡人就這麼吃。”
“知道了。”顧飛邊吃邊笑。
蔣丞這會兒有點兒發悶,他覺得自己緒的確是不怎麼穩定,容易影響的,本來愉快放鬆的一個晚上攢下來的那點兒好心,就這一個電話,全敗了。
他現在都不願意回到包廂裡去,本來讓他覺得開心的那一屋子人,現在都有可能變他煩躁的源頭。
顧飛也沒多說什麼,似乎也沒急著回包廂,倆人就那麼靠在走廊的桌子旁邊吃著果盤。
西瓜,橙子,小蕃茄……反正吃了一肚子,這會兒正好吃點兒水果解解膩。
一直到把這盤水果都乾了,他才抬起頭,跟顧飛對了一眼。
“我們把淼淼王的水果吃了啊。”蔣丞抹了抹。
“嗯,一會兒再去給切一盤。”顧飛說。
“你剛是不是又聽到什麼了不起的大了。”蔣丞看著他,本來因為酒和暖氣燒得有些發燙的被冰涼的水果慢慢中和了。
“也不算什麼大吧,”顧飛說,“你被退養的事兒我本來就知道了啊……剛是你……養母嗎?”
“是,”蔣丞點點頭,手指在空果盤裡劃拉著,用盤底殘留的水慢慢劃著音符,“李保國問要錢。”
顧飛有些吃驚地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顧飛,”蔣丞把畫好的音符又胡塗掉了,“你有過特彆心煩的時候吧,你是怎麼解決的?天活得雲淡風輕的看著也不像裝的。”
“喝點兒酒睡一覺。”顧飛說。
“是麼,”蔣丞皺了皺眉,“管用嗎?”
“不管用。”顧飛說。
“玩我呢?”蔣丞瞅著他。
“能有什麼解決辦法,習慣了就沒事兒了,”顧飛說,“那麼多事兒,挨個煩也煩不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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