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華陪著笑道：“孔爺爺老當益壯，能回來瞧瞧我們這些晚輩也是好的，只是汴京城不比山東，天寒地凍的，孔爺爺可得千萬注意子骨。”

“三小姐莫要擔心，老奴這把老骨頭雖說不復當年那般健壯，但對付這點雨雪還是夠的。倒是三小姐子骨弱，這麼冷的天，不好好呆在屋裡烤火，怎地在外面瞎跑？”

他本是下人，不該過問主子的事，但他的份不能等同於一般下人，而且他這番話也是出自真切的擔憂，聽在耳裡，不但不顯得突兀，反而人心中溫暖。

書華淺淺一笑：“等下就要發喪，該準備的極品還在廚房，我得去看看，千萬別出了岔子纔是。”

關於管了廚房的事，孔管事在之前就略有耳聞，此刻聽如此說，心中不覺對的謹慎小心又多了幾分好印象，道：“三小姐做事如此認真負責，真真不負夫人與二爺的期盼。既是三小姐有事在，老奴也不耽擱您了。”

言罷，他便朝書華一禮，側讓到一邊，禮數方面做得十足十。

二哥替小妹了領口，沒好氣地瞅著：“不過是些做樣子用的祭品，偏生你張得跟什麼似的，一定要眼地去盯著，這地上不溜丟的，萬一摔著了可人笑話了去！”

“我會小心的，發喪的事還沒準備完，你還是快些去祠堂幫忙吧。”

二哥點點頭，又道：“你那斗篷還在我屋裡，今晚上就給你捎過去。”

“好。”

二哥這才領著幾名管事一併朝祠堂走去，書華看著他們走遠了，方纔轉繼續往廚房行去。其實廚房裡準備得也差不多了，楊嬸雖然好大喜功，但在正事上一點都不馬虎，加上許大娘之前的準備，倒也是井井有條，沒有半分差錯。

書華進到廚房時候，見到他們正在將祭品裝食龕之中，每一份菜都端得小心翼翼，生怕撒到一星半點兒。書華就靜靜站在旁邊看著，等到所有的菜都裝好了，這纔出聲讓富友快些將菜送到祠堂去。

今日是發喪的大日子，家裡人都穿上了白布喪服，腰間繫著麻繩。等一下發喪，無論男主僕，沈家上下要全部出。

書華出了廚房，見到天又開始下雪了，心中盼著雪不要下大了，不然等下上山可就麻煩了。

直接去了祠堂，大家都已經在那裡聚齊，個個都著白喪服，頭上上皆無半點裝飾之，遠遠去，倒是一大片純淨的白，不比旁邊的白雪要淺。

又是一番祭詞與繁禮，書華這一回沒有打瞌睡，正正經經地站在人羣裡，看著他們在前面跳上跳下，自己跟著大家時而作揖時而跪拜，直到所以繁文縟節完了，這纔有強壯的護院上前來挑起棺材，緩緩朝家門外走去。

出了沈家，來到街上，事先等在那裡的下人們紛紛迎上前來，他們或是捧著元寶蠟燭，或是提著紙錢籃子，亦或是舉著白布幡，按照之前教好的規矩站列，人雖多，卻也不。書華一直與大姐和書琴站在一起，大姐一直保持哀慼的神，看著很有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態。而書琴則一直在東張西，雖然被二夫人瞪了好幾眼，也仍舊不知收斂。

書華只管垂頭著鞋面，隊伍正式朝城郊外出發，就跟在棺木的後面，走得不急不緩。倒是前邊的三夫人與四夫人哭得很歡，二夫人只含著淚，卻也不出聲，倒是很有一番持家之態。

見到們如此，後那一羣姨娘也跟著哭號起來，尖銳的哭聲實在刺耳得很。書華被折磨的痛苦不堪，只恨不得堵上耳朵落荒而逃。

二爺就在隊伍的最前頭，手捧老太爺的靈位，神肅穆，眼睛直視前方，未曾有半點不平。三爺與四爺就跟在後面，手持白幡，眼睛發紅，似有落淚。

書才領著一干兒子跟在他們後頭，披麻戴孝，拋撒紙錢。

北風呼呼地吹，黃白的紙錢在空中肆意飄飛，和著寒冬的雪花，無論這些人是有多出自的真心，此此景，卻是出濃濃的悲涼蕭索之態。幾百人的隊伍在汴京城裡緩緩前行，引得不路人駐足觀看，一邊指指點點一邊議論紛紛，加之聽說沈家被削減了爵位，都道沈家的氣運只怕就此沒落了。

或許幾天後，他們茶餘飯後又可以多一項談資了……

隊伍一直行至城郊外的九度山腳下，按照習俗，孝子必須披蓑，鬆散頭髮，赤腳上山。此刻正值嚴冬時節，山路崎嶇，若是真的赤腳行走，雙腳肯定會被凍壞。

不等三爺四爺商量，二爺就率先下鞋子，披上蓑散掉髮髻，帶頭往山上走去。

衆人勸阻無效，只得隨了他去，跟在他的後上了山。

二爺拄著一樹枝，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有好幾次都差點打摔倒，幸而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見到父親在寒風中蕭瑟的背影，書才心有不忍，奈何他也知道父親的脾，勸說本無效，只得小心跟了他，生怕他再有個什麼意外。

好不容易上了山，不得又是一番折騰，升棺土，斂葬唱詞，以及最後的哭喪合土，一切都進行得井然有序。書華一直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父親跪在墓碑前有些佝僂的背影，他其實還算年輕，可是此刻的他，卻在一瞬間老了不止十歲。

他該是很辛苦吧……

等到所有事都辦好了，大家都準備下山的時候，二爺卻突然讓人在墳墓旁邊建個草棚，說是要在此地守孝三年。

按照北周的習俗，守孝之類的事早已不似從前那般嚴格，即便是王公貴族，也僅僅就是在家中葷慾，只要三年期滿，變算作守孝完。按理說，二爺本無需做到這一步，奈何衆人開始紛紛勸說，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固執地要在這裡爲老太爺守孝。

二夫人心中既是委屈又是心疼，可不可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出來，只能憋住淚水，乖巧應下二爺的每一句吩咐。

而書才卻是站在旁邊一聲不吭，他知道父親這麼做的理由，也知道這麼做的必要，因爲他找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