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著燃剩的半截香，回到了靜德院。

他原來打算借方老伯爺直接去找方伯爺的晦氣，但他現在心好了，又不想這麼做了，方伯爺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他跟方老伯爺打了聲招呼，說過午時要出門一趟。

方老伯爺神矍鑠，眼睛都樂得瞇了一條：“去吧，去吧！”

孫子之前圓沒圓房他不知道，但夜夜都宿在靜德院里是明擺著的，看在他白日往新房的腳步總算漸頻，方老伯爺忍住了沒有催——看看，他老人家的等待是值得的！

哎呦，他先要個小重孫還是重孫好呢？想一想都不錯啊。

方寒霄：……

只能當做沒有看見，回屋倒頭先補一場眠，直睡到近午，爬起來抹了把臉，換裳往新房去。

才進院門，已聞到一濃重的雄黃味，看來是撒過一圈雄黃了。

丫頭們正擺飯，瑩月暫沒過去，坐在書案前，埋著頭。

方寒霄走近了，才發現對著那支碧玉管筆發呆。

筆已經摔了兩截，碎倒不算很碎，但也肯定用不了。

他不從房門進，直接隔窗取了支筆——他這個作驚了瑩月，咣當就往后椅中一退，然后站起來要跑。

方寒霄早上時洗漱完就走了，沒和說話，當時松一口氣，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

不知自己要跑什麼，可能大概有那麼點糊里糊涂地“圓了房”，短時間還難以面對他的意思。

這時方寒霄簡單幾個字已經寫完，拿起紙張對著晃了晃：街市，去不去？

這五個字瞬間黏住了瑩月的腳步。

肩膀還著，眼睛已經亮起來，但一時沒有答話。

方寒霄把紙筆放下來，轉要走，瑩月忙道：“我我去！”

從沒有去過街市呢，前幾次出門都只是坐在馬車上看，但方寒霄這個意思，顯然是可以下來逛逛——或者專門就是逛去的，紅著臉跟他確認：“我可以進鋪子里嗎？”

方寒霄點點頭，重拿起筆敲了敲那支斷筆，然后寫：把這帶著，去修補一下。

還可以修補呀。瑩月出去的心頓時更盛了，連忙點頭：“好。”

遲疑片刻，邀他，“你用過午膳了嗎？”

沒吃快點一起吃，吃完好出門。

方寒霄搖頭，寫：我們出去吃。

“哦哦。”瑩月又是忙著點頭，也沒有在外面吃過飯，覺方寒霄的每個提議都切到心坎里。

聽話走回到書案前，拿兩張宣紙把斷裂的筆包起來，又去立柜那里，把的碎銀都拿出來，玉簪石楠這時候也過來，幫著找了個荷包把碎銀裝好。玉簪有點擔憂，低聲道：“的子出門能支撐嗎？”

瑩月茫然：“我沒事呀。”有什麼不能支撐的。

玉簪也不很懂，是早上時別的丫頭們知道了“圓房”的事，七八舌說起來的，言辭中都覺得瑩月現在應該比較虛弱——那六丫頭進房的時候，方寒霄已經走了，玉簪石楠圍著瑩月在恭喜，六丫頭不好問其中細節，長房上一輩的方大老爺和方大夫人已逝，諸如貞帕這樣的件不是們丫頭有資格驗看的，只能從眼前推算。

那麼，方寒霄天明才走是明擺著的，這麼大的事，也不可能瑩月主仆三人都弄錯，可見是真的確實的了。所以，們也都照著真圓房的路子在提供意見了。

石楠想了想：“應該是歇過半日了，所以好了。”

方寒霄咳了一聲——借以把他快沖到嚨的笑意回去。

一個傻姑娘帶兩個傻丫頭，這組合虧得能混到今日。

但瑩月以為他是在催促，忙道：“我好了，來了。”

就往外走，玉簪石楠還是帶著的，別的丫頭照舊留下，已經擺好的飯菜就給們用，也不浪費。

很快，他們坐在出門的馬車上了。

在車上，瑩月想起來，目不斜視地跟他道：“點香的是曉霞的那個丫頭。”

方寒霄心中一訝，還存著的淡淡笑意消去了，轉頭看。

“你昨晚上有去滅香嘛，”瑩月小聲解釋，“還問我是誰點的，我當時以為你不喜歡那個味道。但是早上的時候，你——你又進來，把剩的半截香拿走了，我覺得好像不對，丫頭們來的時候，我就問了一下。”

方寒霄早上沒和說話，但有進來過一下，當時還害怕著，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這個作。

這次車里是放了紙筆的，方寒霄寫：怎麼問的？肯說？

瑩月道：“我找了借口，說香很好聞，問是誰點的，是府里領的還是外面買的，還有沒有了，就站出來了。”

方寒霄訝異又贊許地看一眼，這個問話聰明到刁鉆。

那個曉霞一定以為自己的所為正好切合了的心思，助了一把，所以才敢站出來承認。

瑩月卻很困，扭頭求助地看他：“雖然認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很得意，還覺得我應該賞似的，我怕看出來我套話，只好給了一塊碎銀。不過，為什麼這麼想啊？不覺得自己有可能做錯事嗎？”

方寒霄：……

他無語著，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正這時，見到瑩月飛快又把臉扭回去了。

不來這個小作，坦然一點，方寒霄沒想怎麼樣，一這樣，他那點惡劣心思又來了，像調戲民的惡霸一樣，把到角落里——這很容易，馬車上本來就這麼大點地方，然后湊上去親一口。

的與一，瑩月心臟劇烈地跳起來。

整個人驚得也險些跳起來，這可是在外面，還是白天！

勉強著，什麼作都不敢有，瑟瑟著，聲音也得低低的，怕人聽見：“——你酒還沒醒嗎？”

方寒霄退回去，隨意寫：醒不了了。

瑩月一看，就很悶，覺得被敷衍了。過一刻，才有點不甘又不解地道：“你是不是也在得意？”

都為什麼這樣啊。

方寒霄要否認，他有在得意嗎？但他順著瑩月悄悄瞄過來的目了自己的角，是上揚著的沒有錯，他嘗試了一下，還不下去。

好吧，得意就得意。

他的心確實很久沒有這麼明亮過了，亮到他覺得別的事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瑩月試圖跟他講道理：“你不要在外面這樣——”

方寒霄飛快寫：在家里可以？

瑩月愣一下，不說話，只是臉頰慢慢紅了。說不可以——也不算呀。

而且，房都圓了，還不許他一下，自己也覺得自己怪沒道理的。

方寒霄沒回答，但也不撤走，就看著，等。

瑩月耗不過他，被看得坐不住了，只好道：“你真無聊。”

就、就不能把的沉默當默認嗎？還要看，看什麼。他真要做的時候，從來也沒征求過的意見呀。

方寒霄不覺得無聊，他覺得可有意思了，要不是前面車夫嚷了一嗓子，他能就這個話題把瑩月磨到想跳車。

“爺，你說的藥堂到了！”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方寒霄這才寫了一句：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然后他把筆丟下，下車去了。

藥堂瑩月也是很有興趣去看看的，不過他都這麼說了，就也先忍著呆在車上了，看見他寫著問可不可以的那張紙，乘機拿過來撕碎，一個小團，塞到角落里。

方寒霄去的時間確實不長，很快拎著幾個小小的藥包回來了。

他一上來就發現那張紙沒了，要笑不笑地瞥一眼，沒表示什麼，只是把藥包放到邊。

瑩月自己心虛，岔著話題跟他搭訕：“你買藥做什麼？有誰生病了嗎？”

方寒霄寫：沒有。制香用。

“哦。”瑩月恍然大悟地點頭，又覺得他很厲害，道，“制香你也會嗎？”

方寒霄寫：有不難。

瑩月好奇：“你想做什麼味道的？”

從前人筆記里看到過一點關于制香的記載，作書者自己只為閑暇賞玩，提的這一筆不多，不過也列舉了好些品種功用的香料了。

方寒霄想了想，又想了想，下筆：提神。

非常提神，保證比方伯爺燃給他的提神。

這不算味道，算功效，不過瑩月也沒在意，點著頭：“提神的午后點著最好。”

這時候最易犯困。

方寒霄意味深長地附和：對。早上也不錯。

他的堂弟方寒誠婚期定在八月里，如今已經六月末了，近期兩家肯定是要常來往商量婚事的。

這樣的事一般是男家往家去，不過，家主來人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比如說，聽到些婿不好的傳聞。

作起這等小事對方寒霄是太容易了，他都不怎麼上心，算著路途，起簾子往外看著，一時看到前面出現了玉珍樓的紅字招牌，拿筆桿敲了敲車廂。

馬車就又停了下來。

方寒霄跳下車，這回他轉了，示意瑩月也出來。

瑩月扶著他的手下了車，發現這是一家酒樓。

“先吃飯嗎？”

方寒霄點頭，飯點當然是先吃飯，藥堂是先順路才就便去的。

后面玉簪石楠也下來了，一行人往酒樓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