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油小河蝦(下)

（算是兩更合一）？

掀了攤子，趕人走，這倒是符合漕幫一慣一力降十會的風格。

這也是最簡單的辦法，也是最見效的方法。

隻是這個辦法，不適用於現在的曹家。

更不適用於如今的秦王府。

秦王府與曹家，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含釧看了看衚衕裡外漸漸多起來看熱鬧的人，輕輕抿了抿。

如今這場戲，置得不好，傷的是兩家人——若是行事過於冷峻嚴厲，難免落下一個寡恩刻薄的名號，曹家、徐慨若是還想再進一步，在場上的名聲就不那麼好聽了；若是行事塌踟躕，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反倒坐實了對方的指控，固安縣主從而失去了三千騎在西山大營中的指揮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徐慨在軍部和行伍間，沒有任何起手。

一旦固安縣主麾下的那三千騎被分散，徐慨與曹家徹底丟失了京畿一帶武裝力量的支援。

過過鬆，都不行。

含釧手一抬，止住了曹生蠢蠢的念頭，沉半晌後，抬頭輕聲道，“曹生管事，你從側門出去，到曹家安好老太太，一定不能老太太出來。”

若是起了沖突，沖撞了薛老夫人，小老太太小七十的人了，可不能以涉險。

曹生有些軸，聲音發沉，“大小姐，這群人一看就是有備而來，我不在，誰擋得住他們！”

曹生看了眼文弱白麪的李三，嫌棄的眼神沒藏住，“若當真沖撞起來，誰又來保護您？”

“若真沖撞起來，我傷到了，見了，反倒是好事！”含釧斬釘截鐵道，“李大人是朝廷命，他若是掛了彩，在場的人也跑不掉！你是曹家的人，如今又無無職，這群人若了手，你是還手還是不還手？！你是反抗還是不反抗？！若推搡中，那尚在繈褓的嬰兒或是那兩個老人出了事故，你是償命還是認罪？曹家又能否順利？”

曹生悶了悶，心裡懸吊吊的，很不放心，還想開口說什麼。

含釧一仰頭，語聲利落，“我嫁了人，就不是漕幫的大小姐了！？”

曹生神一凜，低低應了聲“是”，便小跑轉而去。

含釧在心裡盤點瞭如今用得上的人手——今日之事，謀的氣息太濃，徐慨養著的死士不能見天日，漕幫的人隻能敲邊鼓，不能做主力

含釧再看向小肅，“小肅，你吩咐去西山大營，請嫂嫂務必立刻趕回來。”轉向李三，“李大人，請您整合王府的護衛人手，派人去京兆府尹報案，一旦王府的人到攻擊，京兆府尹即刻出，該案的案，該送審的送審還有，請孫太醫來給薛老夫人診個平安脈。”

含釧越說越順，李三脊背陡然得筆直，作勢輕挽袖口，大聲道，“是！”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王妃！您放心！有微臣擋在前，任誰都欺不到您跟前來！”

含釧笑了笑。

還不如，一走出去，人就沖上來撞

這樣，這事兒就算了了

省事兒，京兆府尹也省事兒。

衚衕裡嗩吶震耳聾的哀樂與人們的鬼哭狼嚎躥在一起，人耳震。

曹府大門閉，秦王府大門“咯吱”一聲大大開啟了。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跟著，便是鋪天蓋地、愈發張狂的哭聲、罵聲和喧雜聲。

含釧過秦王府的門檻，不急不緩地走到眾人之前，甫一走近，便嗅見了一濃烈的腐臭味，含釧一垂眼，是從那口櫸木棺材裡傳來的味道。

再看那口棺材四周淌出或黃或褐的粘稠水，裡麵甚至咕嚕嚕冒著泡兒。

就像小隻小隻明的小河蝦，在滾油中翻覆的樣子。

死人都爛了。

活著的人，還因為各式各樣的目的，阻止著死者土為安。

所以呀，鬼有什麼可怕的。

人纔可怕。

含釧再一抬眸，小雙兒與水芳一左一右搬來了一隻太師椅、杌凳與茶盅，含釧從容落座，手取了茶盅來，拿起茶蓋子，一下一下緩慢地將茶沫子刮開，眼看著深褐的茶湯變得清清亮亮。

眾人靜了靜。

突如其來的娘他們一下子愣了神。

不是說，今兒個固安縣主不在府上嗎？！

這人是誰？

盤了頭，十七八歲的模樣，雖得像個天仙，卻通素凈，裳就是普普通通的棉布子，發髻上也就隻簪了一支金簪子，打扮也著實寒酸了些。

而且出來時，這小娘子就這麼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不說戴帷帽，連屏風都不擺。

眾人麵麵相覷，莫不是王府裡哪個差別得臉的使？

可哪家使，有這般懾人的氣勢？

為首之人姓顧，旁人喚他一聲顧二郎，在西山大營是油蠻橫的人，見這頭氣勢弱下來了，他也來不及多想，一步就上了前，高聲囂道，“我們這兒死了人，你們還有心思擺張太師椅坐這兒看戲？！固安縣主出來！麾下的人死了人！當頭烏！這就是草原來的秉！這就是他們草原軍的教養！”

顧二郎往地上“啐”了一聲，再抬高聲音，“人帶出來的兵，就他孃的有病！一娘氣！敢出拳頭不敢認！真惹了事兒，隻會當頭烏！”

刺耳的嗩吶聲再次響起。

甚至，還有人拿了四五個銅盆，堂而皇之地在曹家門口燒起紙錢來。

一陣風吹過來，紙錢燃盡後的灰吹進人嗓子眼裡。

含釧抿了抿，茶盅往杌凳上“哢”的一放，垂眸轉頭吩咐水芳，“去取冰來，棺材都臭了。”

衚衕口看熱鬧的紛紛捂住口鼻，眼神落在了棺材上，指指點點道，“還以為多為死者傷心呢！這麼熱的天兒，連冰都不放這心意想來也沒實誠到哪兒去！”

不待為首之人說話，含釧清清泠泠地抬起頭，語聲平緩，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衚衕裡外看熱鬧的人都聽見，“凡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如今曹家管事的廣進伯去了通州公差，固安縣主就在你們西山大營，闔府留下的就一個七旬老人，你們不留在西山大營守株待兔，等著縣主，反而把棺材抬在這兒鬧，是希鬧得個什麼結果？老人出來給你們磕頭賠罪？還是幫你們抬棺燒紙呀？”

含釧話音剛落，跪著的老人抱著嬰孩陡然放聲哭了起來，“不是我們想鬧！是你們著實欺人太甚了！我們三郎好好一個人在西山大營服役，誰知道昨兒個來告訴我們，人沒了！是被縣主麾下的兵打死的！那幾個兵驕縱得很，直說背後是固安縣主撐腰，還放話誰敢他們西山大營的營頭不敢，我們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這可是草菅人命啊！我們隻想來求個公道！”

老婦人老淚縱橫，抱著嬰，朝含釧連磕三個響頭，“您一看就是貴人娘娘，求求您高抬貴手！甭欺負咱們這些個平頭百姓了吧！求求您給個公道吧！”

老婦人話音剛落，便將手撐在孩子腦後，俯朝曹家的墻撞過去，“老以死求個公道！”

含釧還沒說話，小雙兒“咻”的一下躥了出去，一把將那老潑婦卡住。

含釧抿。

這就像一出好好彩排過的戲。

老婦負責哭，西山大營的“同袍”負責鬧，其他的人負責敲邊鼓。

一口一個“欺負”，一個一個“撐腰”，一口一個“草菅人命”

這分明就是想把曹家和固安縣主釘死在仗勢欺人的恥辱柱上！

“啪！”

含釧手一把拍在杌凳上，順勢站起了，眼眸一掃，“如今日頭漸大，請這位老夫人和嬰孩去‘時鮮’坐一坐，夥計上兩盞清火解鬱的冬瓜茶。”

含釧頓了頓，“事能解決，不需要撞墻；事若不能解決，撞墻也無用。老夫人您子心切，我明白，隻是這衚衕裡我既站了出來，這事兒就一定會有著落，您再以死相，也捎帶著疼惜疼惜懷裡的孫兒吧！”

衚衕裡看熱鬧的都覺得含釧說得有道理。

有好事者扯著嗓門道，“老夫人！您先去歇歇吧！這三十來個壯漢子還在呢！您吃不了虧！”

小雙兒和水芳一左一右把那老夫人夾起來，埋頭朝“時鮮”走。

為首的顧二見這小娘子三兩下功夫，又是拆人，又是放冰，反倒把民怨平息了不，不由得有些著急，再上前一步，手一指，險些到含釧的臉上！

含釧神平和，眼神落在了此人黝黑壯的手背上，平心靜氣地抬起頭來，朗聲道，“要解決，咱們就好好說，您帶著人抬著棺，捧著靈來圍堵朝廷命的府邸，知道的說你們想為兄弟親眷討一個公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特意在王府宗室門口鬧事，意刺殺謀逆！”

刺殺！

謀逆！

此罪當誅！

顧二看這娘們嘚吧嘚吧，心頭火一下子被激了出來，無名火沖上天靈蓋，手指頭越發向前，險些到了含釧的臉！

“滾你媽的誰呀！把你們管事兒的男人出來！爺們兒的事兒，你在這兒充什麼大尾狼！”

李三猛地沖了出來，一把將顧二撞開，擋在含釧前，形了一道人屏障。

李三高聲道，“放肆！這是秦王妃！來人呀！把此人扣了！”

秦王妃！

秦王妃竟然親自出府解決此事！

衚衕中，眾人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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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油小河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