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安豆苗炒山片

敬和宮的八寶架上置滿了青玉擺件，有雕刻得細致的山水、有闊馬金刀的關二爺，還有些個葫蘆、石榴這些個小擺件。宮室正殿鋪滿了一張火紅的織錦長絨毯，一看便知是北疆的東西。

曲貴妃再看了眼殿中暗藏怒火的長子，嘆了口氣，“你氣什麼？你說說看，你氣什麼？”

三皇子翻起眼皮，冷笑一聲，“辛辛苦苦把王氏送到父皇邊，又是請北疆的蠱醫，又是給安排出相的場景、時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臨門一腳，敵手反而退了！真是...“”

王氏是曲家心挑選的，照著聖人喜歡的模樣，五分像年輕時候的順嬪，三分像還未發福的楊淑妃，剩餘兩分多的是亟需保護與憐的脆弱。

曲家草蛇灰線地佈局，長長短短加起來近兩年，竟如此無用！

“婦人十月懷胎，日日都是鬼門關，做人做事需耐、韌...”曲貴妃話還未說完，便被三皇子猛地一頓搶白。

“忍忍忍！讓讓讓！母妃！我讓得夠久了！”

三皇子滿腔的憤懣和怒氣。

他不該發怒嗎？

一直以來，他的對手隻有一個，那就是龔皇後所出的老二。

老二是中宮嫡子，後站著清河龔家，他才配和自己競爭。

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對手竟然多了一個！

一個布商的兒子！

一個出卑賤的孽種！

一個他從來沒有放在眼裡的狗子！

老四忘了自己，在他跟前搖頭乞尾的樣子了嗎！

承乾宮程氏忘了自己在母妃跟前做狗求生的日子了嗎！

他怎麼能不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

父皇的眼睛就落在了老四上，父皇自以為做得蔽又公正，可他騙得了世人，卻騙不了他這個做兒子的！退一萬步！老四的出，憑什麼讓父皇用公正的態度對待這三個兒子！？老四憑什麼和他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這不公平！

就像一個埋頭苦讀十數載的舉子，陡然發現鄉野山間的窮小子和他坐在一個學堂裡，聽同樣的師傅教誨，即將參加同樣的考試！

三皇子手攥拳頭，攥得的！

這他怎麼甘心！？

父皇的青眼，給老四帶來了一連串的好，從戶部換到吏部，從財權換到人事罷免權，就差沒把兵權放出去了...還有一樁極好的婚事，極好極好的婚事。

曹家。

別人看曹家是暴發戶。

他看曹家卻是冉冉初生的星星。

曹家雖放掉了漕運，丟失了水上的好，可別忘了！曹醒還在京畿漕運使司呢！慢慢把河道收回來，至要三五年的時間！更別提曹家的家底兒！曹醒的媳婦兒！固安縣主在北疆的聲不比曲家差！曲家靠的是鐵，固安縣主靠的是人的綿本事！

還有曹家背地裡連著的尚家、左家、英國公張家...

這都是老四的牌！

這都是這門親事帶來的好！

還有最大的一個好。

賀含釧。

當初在西郊圍獵，父皇什麼來著？“釧兒——”

他府中的許氏，甚至老二的王妃龔氏，父皇可曾知道們的閨名？

三皇子鷙地抬了抬頭，神中有藏不住的殺機，“王氏這招棋，若是不能用，母妃索拔了吧。莫生出個什麼東西，又來跟我爭！”

曲貴妃抬起頭，扶著四方桌椅起了，緩步走到三皇子跟前，飛快揚起手，一掌扇了下去。

“啪嗒”一聲！

曲貴妃邊的老嬤嬤驚著了，忙扶住曲貴妃的右手，又是心疼曲貴妃手疼，又是心疼三皇子捱了打，“...您還以為是三皇子小時候呢！說打就打！都是了親的人了！您好歹顧忌些吧！”

三皇子頭被打得偏倒一旁，隔了半晌方抬起頭來，眼神綠油油的，像聞見腥味的狼崽子。

“你休得胡安排！”

曲貴妃疾言厲道，“一顆棋子安排下去，什麼時候該走哪一步！都是未雨綢繆的！十個月！足足十個月！縱使生了下來，咱們也不是沒有機會！——甚至打擊更大！一個產下的皇嗣被謀害，和一個尚在腹中的胎兒被謀害，豈可相提並論！”

三皇子抿，眉目間晴不定。

曲貴妃陡然響起什麼來，猛地一驚，手如到了火苗星子一般，猛地往回一，艱難剋製住自己挑眉的沖，“你在害怕什麼！”

他在害怕什麼！？

他害怕王氏那個小娼婦扛不住事兒，把他們的事兒捅破了天！

三皇子眉梢一黯，陡然回想起數天前，王氏趁夜麵如死灰地找到他，拽著他袖子，語聲嘶啞，“...你是二十日前，聖人是十八日前...這孩子...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你的還是聖人的...若是被發現，我和孩子誰也活不！三哥！”

王氏那不經事、沒出息的樣兒。

就算是他的種，又怎麼樣了！？

誰還能知道？！

誰還能驗出來？！

可他昨日在敬和宮和王氏再打了個照麵時，才發現王氏灰白一張臉，神中惴惴不安，好似下一刻就會將所有事和盤托出以求得安寧。

這個小娼婦，相貌是，床上功夫也是上佳，亦順嫵，被他趁著在敬和宮偶爾一見的三兩下功夫便哄上了床，如此才發現這賤人伺候男人是一絕...否則父皇看慣了人兒，也不會寵這麼久。

隻是太藏不住事兒。

屁大點事兒，便惶惶不可終日。

這個膽子，還進宮來闖。

若不是有敬和宮暗中庇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曲貴妃見兒子久久不答話，心頭頓生出一番驚惶的念頭，一掌再揮到兒子臉上，卻因心裡有事兒，手上力道沒掌握好，反倒打歪了，曲貴妃提起高聲，怒喝道，“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麼！”

三皇子蹙著眉頭，抬了抬眼，隔了一會兒方挑眉笑了笑，“母妃都猜到了，又何必再問。這事兒臟，沒得辱沒了母妃耳朵。”

曲貴妃手捂住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兒子，隔了半晌方氣急攻心，直打兒子的肩頭，“你你你！你怎的這般糊塗！左不過一個人！你若喜歡，你舅舅再去找便是！怎乾出這般張狂之事！若你父皇知道了！怕是要生剮了你！”

曲貴妃眉目一凜，福至心靈般一下子愣住了，“王氏的腹中子...”

三皇子沒說話。

王氏自己都鬧不清，他又如何鬧得清？

曲貴妃口陡然生起一混沌氣，怒火一下子沖上了天靈蓋，劈頭蓋臉地朝兒子打去，“人！人！又是人！你如何同你父皇一樣！先頭那張霽娘！鬧了好大個沒臉！如今又是王氏！這可是你父皇的人！”

三皇子在中拿手臂胡擋住了曲貴妃的拍打。

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父皇的人，不得？

憑什麼不得？

北疆的規矩，父死子繼。

等父皇死的那天，無論是這大魏的江山，還是闔宮的人，哪一樣不是他的？

曲貴妃養尊優一輩子，氣得狠了，拍了幾下便拍不了，順勢坐到了三皇子側，微微了氣，扶了扶鬢邊的金釵，語氣冷冽犀利，眼神像一把刀子似的紮到兒子臉上，“韜養晦、臥薪嘗膽...你舅舅什麼時候你，你再什麼時候，甭自己拿主意！”

西郊圍獵那次，就是最好的舉證！

貿貿然讓張霽娘給老四下套！

結果呢？

老四非但安穩無事，反倒賀家那丫頭在聖人跟前掛了號！

得不償失！

曲貴妃的聲音再次響起，又尖又利，“隻要西山大營和京畿軍的兵權還在你舅舅手裡！曲家就倒不了臺！北疆南部還有退路！凡事不要逞能！不要充英雄！聽你——”

“聽舅舅的！”

三皇子站起來，嘲諷般扯了扯角，看向母親的眼神多了幾分揶揄和瞭然，“您一向都聽舅舅的，我是您生的，自然也唯舅舅馬首是瞻。”

三皇子頓了頓，“隻是，也不知咱們辛辛苦苦、刀刃上跳舞這麼些年，最後摘下的果實到底是姓曲，還是姓徐。”

三皇子說得半真半假裡含笑含癲。

曲貴妃愣了一愣。

在曲貴妃發愣的功夫，三皇子已拂袖而去。

三皇子剛一走出敬和宮，裝過頭看了看敬和宮外四方板正的窗欞，艱難地抬起下頜，深深地了幾口氣——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過這扇窗戶，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如今他拚盡全力想要爬出那扇窗戶，卻始終不得其法。

三皇子狠狠地一腳碾在了地上正萌著新芽的草上。

一切擋住他去路的人，都該死。

一切侮辱過他的人，也該死。

王人，哦不，純嬪有孕這件事，是一塊兒倒大不小的石頭扔進了本就不平靜的湖水裡，湖麵驚起一圈圈漣漪，岸上的人各懷心思，看著那圈漣漪不知從何說起。

含釧也是岸上的人。

但是擔心的點，和別人不一樣——

“...二月二十五馬上要到了，順嬪娘娘總不能借病，一點兒不麵吧？老人家可是正經婆母，當天不麵，我第二天進宮請安的時候，總得去承乾宮給磕三個頭吧？”

曹家灶房裡煙火氣很足。

賈老闆今兒個送了隻五彩斑斕中著幾分黑的野來，含釧颳了脯，混雜著安豆苗、野山筍片給徐慨炒了一盤炒麪的碼子。

又現拉了麵，在沸水裡滾了三趟，再浸在涼水裡，這樣的麵才勁道韌勁。

麵和碼子再次回鍋，了一勺芝麻油、一勺茱萸醬、一勺麻醬、一勺白醋進去，沒一會兒，一道香噴噴熱騰騰的安豆苗山片炒麪就做好了。

“能好。順嬪娘娘這幾日認認真真吃了藥，就為了二十五那天好全乎。”

徐慨站在灶臺邊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雙手接過含釧遞過來的投食，做作地吸了口氣，笑盈盈道，“真香呀。”

跟著便埋頭吃起來，甚至顧不上公式化地贊含釧及含釧做的飯。

含釧看著自家男人黑的頭頂，抿笑起來——這冷麪閻王累壞了吧？

如今是二月中旬，徐慨這幾日特意向吏部告了五日假，著力預備嫁娶事宜。

雖說已經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了，可正經快到那時候，卻總發現準備得還不夠充分，還有好多整得跟篩子似的——這也是這幾天固安縣主和曹醒的狀態。

因著王人有孕那件事，固安縣主與含釧回江淮老家祭祖一事，便擱置了下來。

薛老夫人請耆老中難得的公證人親筆給含釧在家譜上重新加了名字，再把固安縣主正式寫到了曹醒的名字旁，也就算事兒了了。

既是如此，也算是曹醒一脈與曹家宗族耆老重新搭上了話。

此番曹醒新婦持，曹家嫁，還是嫁給位高權重的王爺一事，變了曹家宗族的大事兒！

一連幾日，都有曹家的船抵達通州。

曹生管事這幾日都算是泡在了京城往返通州的路上。

還有嶽七娘。

帶著蔣家姑爺，也從福建回來了。

說是一定要來看看含釧嫁人的場麵。

客來客往，固安縣主的正堂日日都高朋滿座，還要兼顧著最後梳理、匯總含釧的嫁妝、當天的服飾珠寶、送嫁的人選和孃家宴客的席麵...

這幾日含釧見固安縣主也是有些疲憊的。

反倒是這個新嫁娘，啥事兒沒有，整日吃吃零，喝喝茶水，閑得發慌。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安豆苗炒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