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對差有天然的畏懼。
尤其是這豺狼虎豹兩口子,昧著良心訛了姐姐的錢。
本就是惶惶的。
如今胡文和穿綉著彪的六品服,腰間佩刀,氣勢洶洶而來,二人的氣勢又再弱了三分。
蓮妹和阿良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蓮妹當即嚎哭起來,「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誒!您可別信這小姑娘一麵之詞呀!這是妾的姐姐呀!親姐姐呀!啥拘?」
人在地上撒著潑,男人驚慌失措地看向鍾嬤嬤,膘壯地挪到鍾嬤嬤側,「姐姐,都是一家人,您若想要小寶過繼,那咱再商量商量也」
含釧看向鍾嬤嬤。
若真過繼了個兒子,也行。
照大魏律,過繼同親養,若兒子拜仕為母親掙得誥命,親母是沒資格得封的。若過繼的兒子不尊長輩,忤逆不孝,不贍養不尊重,按律法是要重刑的。
甚至這宅子如今不是那外甥的戶頭嗎?
那外甥若過繼了鍾嬤嬤的兒子,這宅子,鍾嬤嬤便可隨意置,是要賣還要是賃出去,若那外甥敢說一句不是,立馬便可開衙門遞訴狀!
鍾嬤嬤搖搖頭,看向蓮妹,「我不要過繼。」
神失頂,「我要你兒子做什麼呀?我攢著錢投奔你,見你居棚屋、無長足,我這個做姐姐的心不痛嗎?你卻偏偏拿住我的心、我對你的虧欠,對你的可憐,一而再再而三地訛錢要宅子要地我如今隻想出這個家門,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什麼宅子什麼銀子,都當我丟水裡了罷!」
蓮妹和阿良當即大喜!
得了得了!
既不用投獄,又不用拋掉宅子,雖那老太婆一定還存有私房,可也得留條命來掏啊!
胡文和看向含釧。
小姑娘氣悶悶的,像一隻吃撐了的金魚。
兩腮鼓鼓的,氣呼呼的,可的。
隻可惜金魚不能菜,否則一定好吃的。
「不行。」含釧聲音低低的,手握住凳子把手,看向鍾嬤嬤,「宮中的兇險浮沉,掖庭裡更不是善與的地方,您苦熬慢熬幾十年,就掙了這麼些錢出來。若妹妹妹夫懂事善良,您把宅子和錢留給他們,倒也是人之常。可一個如狼,一個如狽,您用您半生的心去填他們永無止境的**,您不虧嗎?」
鍾嬤嬤看著含釧,渾濁的眼睛裡有淚。
那男的一下撐著板凳起了,惡狠狠地嚷起來,「苦主都不追究了!你個小姑娘還在這煽風點火,你出了這個門小心著點兒!老子整不死你!」
胡文和皺眉,正開口,卻聽「啪」的一聲。
那男的被人從背後踹了膝蓋,單膝落地,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出了一張白白凈凈卻鷙狠戾的臉。
嗯
胡文和看向帶他來的那丫頭。
這就是你說的見人就臉紅的小拉提?
含釧笑了笑,「您說話兒仔細些,大爺就在跟前呢!」
與鍾嬤嬤對視一眼,心裡嘆了口氣,若鍾嬤嬤想鬧大,直接報就是,何必抱著包袱自己出門呢?傷了心是一則,到底顧忌姐妹親緣又是一則吧?含釧聲音得低低的,「銀子,怕這兩口子已經揮霍得差不離了,那些銀子若無憑據,便是真打到府,也不好辦。隻是這宅子」
憑啥把宅子留給這兩個潑皮無賴!
含釧起早黑,手都起了繭,才攢下一落葉歸的宅子。
這兩個在鍾嬤嬤上吸,就能住上這樣好的宅子?
呸!
含釧極不平衡。
他們空口白牙,就不配住!
鍾嬤嬤拍了拍含釧的手,枯槁的手微微發,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你做主吧都給你做主了」
含釧轉過頭,「宅子,咱們得去衙立刻過鍾嬤嬤的名字,銀子就算不要了,過了名字,你們今兒個就出去住!從此之後,若你們還認這個姐姐,便逢年過節地拎點好東西來看,若不認了,那咱就一刀兩斷,就算是奈何橋上撞了麵,也認不識!」
蓮妹和阿良對視一眼,蓮妹咬咬牙,蹬地一下起了!
什麼爺!
什麼衙門!
誰拿宅子,跟誰拚命!
「不行!」蓮妹斬釘截鐵,破釜沉舟道「宅子就是我們家的!本就是我們家買的!看姐姐出了宮可憐,這才把姐姐接過來住!你左一口大魏律法,右一口大魏律法,我都不曉得!我隻知道,宅子寫了誰名字,就歸誰住!這宅子寫的是我家兒子的名字,我就得住這兒!誰搬誰搬!」
讓繼續回棚屋住?
下輩子吧!
就算罰杖責,罰流放,也休想把宅子收回去!
蓮妹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
胡文和看著含釧,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算是佐證了人的說法。
含釧抿了抿。
如此顛倒是非黑白!
當真當真是不要臉!
請胡文和來也是這麼個結果,去衙也是這麼個結果——戶名掛了別人的,再想拿回來便難如登天!
本想借胡文和的威嚇一嚇這兩口子,順理章拿回宅子,如今這樣看來,再糾纏下去,也隻能打打仗了!
從長計議吧!
含釧緒在嚨口裡悶了悶,扶起鍾嬤嬤,吩咐小雙兒,「把鍾嬤嬤的東西、件兒全拿好,咱一件兒不落的,都得收拾好!兒帶嬤嬤回家!」
那蓮妹還想攔,可看了看自家老姐姐垂下的手和渾濁的眼睛,到底將胳膊放下了,窘然開口,「若姐姐還想回來,回來便是」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我這親妹妹都不行,難不那外人就行了?姐姐,您眼睛還得亮堂點兒,妹妹我到底給您留了棺材本兒。外人若將您棺材本都騙,您別回來哭!」
含釧扶著鍾嬤嬤往出走。
鍾嬤嬤停了步子,扭過頭,狠狠一聲「啐」,「我死在外麵,也不臟你眼!」
含釧有些難過。
與其說鍾嬤嬤是恨毒了,倒不如說心冷了,心死了
心寒的。
家人不是東西起來,更壞。
含釧了鍾嬤嬤的手心,輕聲道,「您放心吧。這宅子,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這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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