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被突然竄出來的那隻腦袋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瞧,原是張三郎。
見著久違的老人,含釧開心招呼,「您用朝食了嗎!」
跟著便順著看見了張三郎手裡捧著兩隻玉麵尖兒。
嗯怎麼說呢捉之大抵如此。
張三郎略顯尷尬,把小小巧巧的玉麵尖往隨從手裡一藏,決定先發製人,「你這小娘子,做事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好一個小攤兒做幾日又不做了!把爺口味養刁了,如今吃啥都味同嚼蠟!」
您上還掛著玉麵尖餡料的油呢
含釧手拿了個瓷碗,抵住銅壺倒了滿滿一碗遞給張三郎,「請您喝臘八粥。」
這還差不多。
張三郎端起碗,啜了一口,瞇著眼滿足地點點頭。
好喝。
「時鮮」小鋪煮一碗臘八粥都卓爾不凡。
臘八粥是老傳統了,用糯米、紅糖和十八種乾果一起煮的。乾果裡大的是紅棗、桂圓、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乾等等,小的便是各類豆子,紅豆、黑豆、綠豆、黃豆,小火熬製,將糯米粘稠的口煮進粥裡,乾果香甜的味道煮進米裡,沉水紅糖甘蔗製後的甜與厚也在同一個大碗裡。
張三郎兩口喝完了,探了個腦袋看,沒見著以前的煎餅鐵,或是糕點圖冊,反倒被含釧邊那豆芽菜似的丫頭塞了張紙在懷裡。
張三郎瞇著眼看。
上頭的字雋永有力,下麵還畫了一副微的地圖。
一張紙就幾個大字兒——「時鮮食肆」開張!地圖畫得橫平豎直,在食肆還畫了一棵小小的樹。字型古拙靜好,地圖細緻規矩,特意選的厚重不易破的羅紋紙。
有點意思。
張三郎按著紙抖了抖,「啥意思?自個兒開食肆了?」
含釧笑著點點頭,「托您的福,在東堂子衚衕盤了宅子,今兒個借臘八的喜慶開業試試水,如今還沒放開,隻給老食客們風兒。您若今兒個有空,請您來嘗嘗菜,憑著單子,菜品八折,酒水九折,還給您發一張至尊木牌,您若覺得好吃,憑著木牌和您本人都可以直接座,無需排隊。」
別的食肆拿無需排隊作為噱頭勾引他,張三郎一準把他揍出煦思門!
這小姑娘承諾他無需排隊,他還高興的——想他張三郎吃遍北京城的主兒,素日吃這姑娘一口餅,還得老老實實排隊拿號,若來晚了,一百張餅賣完了,還看得攤兒上有無剩餘的食材,若有這小娘子就幫他煎一個,若沒有,那也隻能明兒個請早
張三郎拿著單子細看了看,點點頭,「得嘞,下了課一準去!」
含釧拱手作揖,謝過了。
「時鮮」小攤兒重新開張,一溜客過來問,含釧送出去了五十來碗臘八粥並五十來張單子,都是客,一聽含釧開食肆了,連連拱手恭喜,珍寶齋二掌櫃的一見那單子,連聲承諾,「一定來一定來!今兒個某帶上妻兒過來與您捧場!」
開玩笑!
這姑娘哪兒出來的?!
宮裡頭!
做煎餅都是無奈之舉,殺機用了牛刀!
做其他的大菜,這才對了口兒!
這樣想想,今兒個難熬的賺錢的一天,又有了些盼頭了呢!
掌櫃的喝完八寶粥,神抖擻去上崗了。
臨到夜幕降臨,含釧這才將宅子旁的青瓦牆上掛好「時鮮」的招牌,跳下桌子讓雙兒看是歪是正。
雙兒歪著頭,不解,「兒見其他鋪子都是用木匾做招牌,咱們鋪子怎麼用石頭片兒刻的字兒呀?」
含釧輕咳了一聲。
青瓦牆上赫然掛著一個薄薄的石頭片兒,石頭磨得賊亮,上麵篆刻了兩個大字兒「時鮮」,旁邊還做了個小篆「賀」字的紅泥印章。
也不為啥。
隻是因為窮
含釧去集市打探過,好一點的沉木一大塊要花半錢銀子,若是用差一點的木頭,沒幾天在風吹日曬後便腐了朽了好的買不起,差的看不上,含釧咬咬牙,自個兒做吧!
掖庭裡教過篆章的手法。
夢裡頭徐慨也喜歡刻章,沒吃過豬總見過豬跑吧?正巧這屋子前頭房主做的是石頭生意,那老太婆走得急,有一間屋子還剩了幾大片浙田石正好能用,便拿之前小攤兒上的題字蒙在石層上,又用砂紙一遍遍打磨後,拿小篆刀自個兒給刻出來了。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兜裡錢。
若是兜裡有錢,含釧早就四作了。
現如今手指兒被磨出水泡,一就痛。
在小孩子兼下屬麵前,就不要暴自己窮了
「石頭風吹不爛、水滴不穿,有好品格。」含釧背著手,看了眼提著燈籠的小雙兒,「木頭遇火則燼,遇水則腐,遇風則斷。時過境遷,石頭不倒,木頭難尋,咱們做人做事都要學石頭不學木頭,聽見沒?」
太高深了。
小雙兒看向自家掌櫃的,眼睛裡充滿了星星。
含釧更高深地微微頷首,拍了拍小雙兒後腦勺,過門檻坐在堂屋櫃檯後,靜候佳音。
暮鼓敲響,風將掛在門廊的貝殼風鈴吹得叮鈴鈴作響,跟著是一隻做工良、皮料優質的牛皮短靴,跟著就是張三郎悉的油頭麵。
一進來,張三郎先四瞭,見紅木雕梁、青瓦綠植,雖無甚名貴的裝飾,卻也顯得古樸雅緻。
張三郎點了點頭,再看四周除他一人再無旁人,頗有些得,「掌櫃的,您瞧瞧,您那些個食客上說得歡,誰有咱來得及時來得合適?關鍵時刻,還得看咱。」
這屬於啥?
這屬於資深老饕與曼妙主廚的惺惺相惜。
含釧笑起來,套了圍兜迎上去,把選單子放張三郎跟前。
就三行字。
張三郎有點愣,抬頭看了看含釧,再低頭看看選單,眼睛確證自己沒看錯。
「你這」
本想罵商,卻突然想起自個兒上次罵這姑娘商後,可是被那煎餅啪啪打了臉,便生生地吞下了第二個字兒,轉了話頭,「你這寫價格,不寫菜名,誰知道點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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