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纔不用這麼說的。」

大車上一片昏暗。車頭的些微燈並不足以照亮整個車廂，國家隊隊員東一個西一個地靠在座位上，各個昏昏睡。隔著一小段距離，喻文州和葉修肩並肩坐在第一排，輕聲低語。

「沒事。」

葉修閉著眼仰在座位上。燈黯淡，完掩蓋了他眼瞼下方的淡淡疲憊，隻在車窗上映出一個模糊不清的笑意：

「我退役了。」

這種理直氣壯到有些狡猾的，「反正我退役了你們也打不到我」的憊懶態度，是讓喻文州無語了一瞬。然而他很快就把思緒拉了回來，側轉，聲線也略微地向下沉了一沉：

「我是說，你不必把什麼都自己扛著。大家都是能獨當一麵的人，你這樣做，隻會讓其他人覺得……我們……」他謹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辭，「……很挫敗。」

葉修慢慢睜開雙眼。大正好駛過一片繁華路段，車窗外燈火星星點點，映得他眸子裡一片璀璨。他出神地凝著窗外流的影，沉默片刻，悠然一笑：

「放心，以後不會了。」

他的口氣放鬆而篤定。喻文州卻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他過關，挑起一邊眉，毫不退讓地盯著他看，一臉「你這傢夥的信用在某些方麵已經是負數」的表。兩個人一聲不吭地拉鋸了片刻，葉修終於笑出聲來，隨手出煙盒，「啪」地往外彈出一：

「好吧好吧。反正接下來我們每場都得贏，隻要贏了，當然不會再有這種破事兒——輸了的話，反正也沒啥事兒了不是？」

喻文州聽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了想，能把「以後每次都必須贏」這種毫無退路背水一戰的事，說得輕輕鬆鬆如同調侃的，也真就隻有葉修這傢夥了。他索不再開口，往椅背上舒舒服服一靠，徑自閉目養神。

一車人昏昏沉沉地被拉到酒店。剛下車，葉修就站在大堂臺階上嚷嚷了起來：

「吃的喝的都準備好了，大家想吃夜宵的吃夜宵，想喝牛的喝牛啊——要看著自家小孩喝牛的也趕快去！金天晚上就不安排活了，大家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九點復盤！另外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啊，所有人手機關機，國早上九點我們這兒才淩晨三點來著！」

國家隊選手們蜂擁而。餐廳裡早就擺好了各點心，從中式的蝦餃皇榴槤，到西式的牛角包焦糖布丁? 應有盡有。七點不到吃的晚飯，現在所有人都了? 上去飛雀一頓哄搶。

等蘇沐橙上樓看過楚雲秀下來的時候，葉修一手高高捧著熱騰騰的蛋糊? 一手護著裝了豉爪的蒸籠，已經被得鞋子都要掉了。

「快點快點！給你留的！再不來給人搶了！」

「我去老葉重輕友啊你！！！！」

食果然安了部分沮喪的心。一群大小夥子打打鬧鬧? 你爭我奪? 等到吃飽喝足? 打著瞌睡往樓上走的時候，眉眼之間的鬱? 自然而然也就消散了大半。

事先被提醒過、提前關機的選手們都睡得很沉。隻有葉修在枕頭上反了天似的震中醒來，他打著哈欠過手機，按開螢幕飛快一瞟——得，清晨五點。

……他該謝國大慈大悲饒他多睡兩個小時嗎。

或者謝國的工作節奏，競技總局的大佬們九點上班，開完會喝完茶慢慢刷一會兒微博，等看到訊息想起追殺他? 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喂。我是葉修。」他低嗓子應了一句。怒氣沖沖的斥責立刻洶湧而出：

「你們昨天是怎麼打的！3:7！說著目標是冠軍冠軍，第一場就輸這樣！小組賽還想不想出線了！」

葉修「嗯嗯啊啊」地聽著? 眼皮一點一點往下耷拉。對麵足足批評了五分鐘，才話風一轉，開始追究問題：

「那個王傑希，明明知道配合有問題，為什麼不讓他打擂臺賽？唐昊這小夥子糙糙的，就算派他上場，也可以去單人賽嘛……還有團隊戰……」

長篇大論的指點江山。葉修強忍著努力不睡過去? 聽到對麵撂下一句「寫個詳細的戰分析報告? 明天上來」? 如蒙大赦? 趕應了句是。謝天謝地? 這下該完了吧！能不能放我睡覺了……

「還有你！記者會上胡說八道什麼呢！出了國你就代表國家形象懂不懂！當著的麵滿口胡柴，讓別人怎麼看我們中國人！」

……果然這些員務虛起來更厲害。葉修痛苦地想。這一段連批評帶指導帶要求帶高瞻遠矚帶教導舉例，十分鐘不止了吧？

……不過謝天謝地這是來擾他了。要是連他也關機的話，總局直接把電話打到工作人員這裡，這會兒一幢樓都給吵起來了吧？

葉修終於得以掛掉電話的時候，已經半個小時過去。這邊剛掛掉，那邊又催命也似地震了起來。葉修嘆著氣再次接起，對麵傳來的，卻是小姑娘匆匆忙忙的，快要哭出來了的聲音：

「葉神對不起——我們顧主任發了很大的火，一定要現在就給你打電話，我攔不住——他說什麼你都別放在心上，提無理要求的話，我去找劉伯伯哭去！還有網上那些評論千萬不要看啊！」

吧嗒一聲，飛快結束通話。葉修愣了愣，慢慢躺平在枕上，角勾起一縷溫暖的笑意。

是競技總局的那個小李吧。他的來著。

小姑娘，別擔心。國家隊這幫人……

這點批評和指責，還不至於讓我們搖了心緒啊。

謝天謝地，再沒有電話前來打擾。葉修舒舒服服睡了一個回籠覺，八點鐘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剛放下餐盤，喻文州就在對麵落座，一聲不吭地慢慢品起了果。

「怎麼了？」

「馮主席的電話。」

喻文州向他亮了亮手機。葉修叼著吸管含含糊糊地哦了一聲：

「剛打完？說啥了？」

「說讓我們不要太有力。競技總局什麼的，別搭理，反正他們也不可能臨陣換人。特別是，」話音裡驀然帶了點笑意，「……不可能臨陣換領隊。」

「……那是。換了我，他們找誰來全~~~~權負責。」

喻文州噗地失笑出聲。葉修誇張嘆氣：「你運氣不錯。我這裡——要我三千字戰分析報告，不扣工資。」

說得好像你這個領隊有工資似的。喻文州忍住了沒翻他白眼：「你真？」

「真啊。反正有槍手。」說著一回頭，正好看到幾個年走進來，立刻招手人：

「一帆，昨天的比賽，幫我寫個戰分析報告，回頭給競技總局賬。——邱非，你也寫一個。」

「是，隊長！」

「好的，前輩！」

兩個年同聲應答。喻文州等他們說完，放下杯子，慢悠悠看了盧瀚文一眼。

「啊，我也要寫啊？……好吧……」

盧瀚文蔫頭耷腦地應了一聲。與此同時，王傑希和張新傑一邊一個輕瞟一眼，高英傑和宋奇英不用人說，就自自覺地起點頭。

這個行列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早飯吃完的時候，雷霆的戴妍琦，虛空的蓋才捷，都加了作業小分隊——不，戰分析報告撰寫小分隊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