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對戰打完。

選手們形態各異地癱在訓練室裡，或閉目養神，或旋轉手腕，或了骨頭一樣趴在桌麵上椅背上。四位戰大師卻沒有時間休息，頭頭地湊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快速討論，筆尖在對方的本子上指指，偶爾小聲爭辯。

時不時地就有人回頭掃來一眼。被他們任何一人掃到的選手，都會下意識地打個冷。

「哎，你聞到了沒有？」方銳搗了黃天一肘子。

「總覺得空氣裡飄滿了謀的味道……」李軒撇。

「有點冷啊……」楚雲秀胳膊。

「蘇妹子，你看下空調是不是調太低了？」張佳樂隔空了一聲，得到一個大大的白眼：「你以為這兒是霸圖啊？」

「霸圖怎麼了霸圖怎麼了霸圖怎麼了？」黃天雙眼閃亮亮地趴過來：「霸圖的空調是不是特別冷啊按說不應該啊青島的天氣還可以啊，又不是我大藍雨一年四季都要開著空調，不過空調最沒用的地方應該是百花吧張佳樂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孫翔默不作聲地向唐昊手。唐昊翻翻兜，掏出對耳塞，一聲不吭地遞了過去。

「好了，」討論結束，葉修站起，響亮的擊掌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新傑，你去跟天磨一下戰。文州，你負責小周。小肖，你繼續盯其他人的戰磨合——」

而他自己，則不由分說地把王傑希拽了過來。

「想解封魔師麼？」

王傑希沉默。葉修也不追問，自顧自地點開對戰視訊，鼠非常練地一拉。漫天影中，王不留行嫻地變向、轉折、攻擊……

「這裡你猶豫了。為什麼？」

葉修忽然點下了暫停，輕聲詢問。

王傑希不語。葉修也不追問，拖回、慢放，再拖回。一連兩遍，而後鼠一抖，又向前拉出去一大截。

三段對戰視訊放完，他再一次轉回座椅，端端正正地麵向王傑希：

「想解封魔師麼？」

「我……」

王傑希言又止。他把目從葉修臉上移向螢幕，一眨不眨地盯著上麵躍變幻的影，眼神卻一點點出了茫然來。王不留行肆意飛翔的影，和這些年來的無數往事重重疊疊，爭先恐後地湧上心頭：

三賽季魔師打法得到的歡呼……

微草最終敗績的痛苦……

改變自己打法的艱難，隊長離去時黯然的影……王不留行倒下時隊伍的崩潰，高英傑痛苦的淚水……

「下賽季? 或者下下賽季，下下下賽季? 不管什麼時候，你必須帶領微草拿個冠軍回來！」

「如果他們當你是榜樣? 而不是靠山……」

韓文清開始了換，楊聰重拾捨命一擊? 林敬言退役? 去年全明星上? 第三賽季碩果僅存的孤單……

還有……

還有……

還有初識散人，和君莫笑單挑時的無拘無束；十賽季全明星賽? 對陣唐昊孫翔時的暢快淋漓！

想解封魔師嗎？

怎麼能不想！

那樣自由的味道，嘗過一次，就不可能會有人忘記啊！

念茲在茲，寤寐思服。

我的魔師，

我初進榮耀時，

最熱，最閃耀? 最不抑的靈魂！

可是，我做得到麼。

從第四賽季開始轉型? 直到現在，七年，七個賽季！

那些被抑的，被割裂的，從來沒有在頂尖賽事上經過考驗的——技巧，經驗，意識——現在釋放出來? 可來得及？可跟得上？

「老王。」一隻手掌忽然在麵前晃了晃。葉修一隻胳膊撐著麵前的電腦桌? 側半擋住螢幕? 漫不經心的笑容在眼前放大：

「你隻要回答? 想? 或者不想。剩下的，」

他隨意地一揮臂，指向訓練室裡，或凝神研究，或專註討論著的所有隊員：

「不還有我們麼。」

一熱流猛然衝上膛。

王傑希重重點頭。

「我想。」

「好啊，那我就陪你來幾場。」葉修瞭然點頭，轉回到自己電腦麵前。螢幕一亮，君莫笑扛著傘的影出現在競技場介麵。

「老葉你不是說你沒帶賬號卡麼！」

黃天一眼瞥過，張口就嚷。葉修還沒答話，訓練室的另一頭，蘇沐橙乾淨清脆的聲音悠然飄過：

「我帶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狂笑。

懟黃天什麼的，最喜聞樂見了。

笑聲中，王不留行已經重新整理在擂臺另一頭。滅絕星塵向上一抬，飛起，衝上。

匪夷所思的散人，和詭異多變的魔師，最高等級，最強狀態，對撞！

一場，兩場，三場……九場，十場！

兩個聯盟裡頂尖的攻擊手，攻擊方式又都是以變幻莫測著稱的，一局對戰短則三分鐘，最長乾脆超過了十分鐘。連續十場，加起來足足一個小時，而這兩人就以頂尖的專註和毅力盯著電腦，肩不，不搖，指下鍵盤聲如急雨——

雨聲中，曾經的魔師，一點一滴地被洗去了塵埃。

一場一場又一場。激烈的戰鬥中，王傑希脊背上止不住地沁出汗來。

他的外套不厚，義斬訓練室裡的空調也十分給力，悠悠小風和涼爽。然而這點涼意對他來說，完全不夠。

螢幕上視角天旋地轉，上、下、前、側，急速的變向翻滾一刻不停，更有千機傘在視野裡一會兒撐開、一會兒收攏，一會兒又拆開揮出一抹寒……

十二個形態翻翻滾滾，不斷變化，幾乎沒有在哪個形態上停留過一秒鐘。

他隻和君莫笑打過兩次半。

半次是第八賽季，不到30級的魔道學者，對陣剛剛型，千機傘變化不全的君莫笑。兩次是第十賽季，團隊賽上狹路相逢。

可是這兩次半手帶給他的力，和現在競技場上一對一，高頻率高節奏的連續單挑比起來，完全不在一條水準線上。

十場啊！

第一場興，第二場專註……到了第九場、第十場，就隻剩下了不斷衝擊極限的疲累。

堅持堅持再堅持。

因為王傑希知道，對麵的那個人，也在用一樣的堅持和專註燃燒著自己。

因為在所有選手當中，隻有葉修，隻有君莫笑，隻有和他一樣、甚至更加詭譎多變的打法，更加短平快的變化，才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重拾當年魔師的風采。

「好了好了不打了！死了，吃飯去！」

葉修推開鍵盤站起的一瞬間，王傑希往後一仰，閉著眼睛靠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