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終于還是進去看陸執。

床上的年黑瞳漆漆, 聞聲看過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 陸啟華咳一聲：“醒了就好, 以后別那麼沖。”

年似乎冷冷地勾了勾。

陸啟華到底不是陸明江，不會因為陸執的緒暴跳如雷。

“你知道我對你的期許, 這次的事我也有欠妥的地方, 但你這麼多年，始終沒有將陸家放在心上。我這個老頭子活不了幾年, 要是我死了，你還沒有護住陸家的能力, 那不僅僅是你, 整個陸家都完了。”

陸執凝神聽了老半天, 沒有開口打斷他的話，等陸啟華說完，他才出聲：“所以你覺得, 我只有失去，才能變得強大？”

才沒有肋。

陸啟華覺出他語氣不對

, 皺了皺眉。

“陸執，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你出去吧。”陸執閉上眼，“以后別管我的事, 別我的人，給我兩年時間，兩年后我會幫你搞垮晉家。”

陸啟華渾一震，猛然睜眼看他：“你……”你怎麼突然開了竅？

陸家和晉家一直是合作關系, 兩家的老爺子也是多年好友，陸執太年輕，一直不清楚背后的齟齬。

他原本打算等陸執有能力，再告訴他這一切，免得他連表面的虛與委蛇都做不到。

今天陸執卻突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陸啟華眼睛里芒熠熠，緒不辨：“你好大的口氣。”

他都做不到的事，才剛接手陸家，整天漫不經心的陸執能做到？

還許諾兩年？聽起來像個笑話。初生牛犢不怕虎。

床上的年良久才出聲：“別，我只說一次。”他聲音低低冷冷，“你要是不想失去唯一的繼承人，或者說想來神病院看我，也可以試試。”

陸啟華被他氣笑了。

好樣的。

這才是真正的翅膀了吧？

陸啟華最后挲了下拐杖，算是應了：“那我倒是要看看，你做的事對不對得起你狂妄的話。”

下午劉助理去把陸執的手機拿來了。

他在醫院躺了一周，手機早沒電，如果在病床上邊充邊開機。

白屏幕的照亮他年輕蒼白的臉。

他手指有點兒。

21個未接電話。

——寧蓁。

全是。那兩個字一瞬間撞進眼里。

記憶撞，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誰。

有點慌。

他沒來得及高考，生氣了嗎？難過了嗎？會害怕嗎？

陸執擰著眉。

又覺得靈魂在遲鈍地痛。

他睡了一周，卻好像一輩子沒有見過。

他知道上輩子那些事都是真的，不僅僅是他一場夢。

那些真實到讓人心碎，讓人絕，讓人發瘋的記憶。

竟然是他們上輩子的結局。

死在19歲，死在他懷里，他一顆心痛到痙攣，著的溫漸漸冰涼。

他花了七年時間，在叱咤風云的27歲隨而去。

很想見。

其實兩輩子的自己沒什麼差別。

不管活了多年，都會為了一句話，一個笑，掏出心，不要命。

在19歲的時候，可以為了去高考，在藥下咬牙開車。

27歲也沒好多，估計等那群人發現他冰涼的尸，會徹底嚇懵。

因為，永遠年輕任，永遠深。

陸執低咳一聲，分不清是張更多還是期許更多，按下了那個電話。

他一會兒要說什麼？

不許說未來的事，膽小會害怕，萬一以為他是神經病那就麻煩了。

語氣要正常，別滄桑，別冰冷，要和。

他才19……19……

然而沒一會兒，電話那頭冰冷規矩的聲說：“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陸執：“！”

不甘心地再按。

那頭一板一眼還是那個臺詞。

他媽的要被這種憋屈的覺燥死了。

冷靜了很久，他吐出一口氣。

喊外面的劉威。

劉威剛剛聽到了幾句這祖孫倆的對話，這會兒看陸執的眼神都是不正常的。

崇敬加可怕。

太他媽可怕了。

還搞垮晉家？這還是那個小菜陸總嗎哦多克！

“給我辦出院手續，訂今天去A市的機票。”

“是是是。”您說什麼是什麼，您不要命誰都攔不住，就這個病秧子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殘兵堅持上戰場呢。

吐槽歸吐槽，劉威辦事效率特別高。當天下午就給他把一切事辦好了。

怕上司出事，他還得跟著去。

陸執額頭上還包了一圈白的布，在機場回頭率特別高。

陸執自己臉皮厚沒覺，劉威嚷嚷道：“看什麼看？讓一讓。”

然后狗地看向小陸總求表揚，。

陸執沒有理他，目落在自己手機上，神莫名溫。

劉威就沒忍住瞥了一眼他手機。

陸執手機界面是相冊。

相冊里，是一個孩子的側，致的臉，安靜的氣質，手上拿著水筆，垂著眼在寫題。

一看就是拍的。

劉威無力吐槽。

陸執下了飛機才發現e-mail有一封未讀郵件。

他點進去，愣住。

說：陸執，我害怕。

害怕。

可是那個時候，他沒有在邊。

一句話，他就滿懷，卻也不知所措。

刪了寫，寫了刪，最后回了一條短信：別怕。

慣于的謹慎告訴他，他現在記憶還是混混沌沌的，別說多了，多說多錯。

喜歡這個年，他就是年，別出老的一面招討厭。

裝嘛，最簡單了。

反正是同一個人。

像是19歲的自己開了天眼，也像是27歲的回來開了掛。

對他而言沒差別。

能喜歡他就好。

到了A市已經是晚上，陸執半年沒回來，一到這個小區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劉威問他：“我們要上去嗎？”

“不。”他斂眉，膽小，從來都怕和他談的事被家人發現。

好在他在對面買了個房子。

陸執拉開窗簾，著對面，這會兒才晚上九點。

他記得很清楚，一般十一點前就會睡覺。但是房間的燈竟然是暗著的。

他站窗邊吹了很久的風，也沒見那邊有反應。

陸執突然想起，電話無法接通，會不會是因為信號的原因？

如果是信號的原因……過年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況。

寧蓁會不會回H市了。

他臉不太好看。

像是被人悶悶打了一拳，有氣沒撒。

真的走了啊？沒來B市找他，也沒在B市等他。

是不是對他失了？不想要他了？

說害怕，是后悔和他在一起了嗎？

劉威的被窩還沒捂熱，就被陸執起來：“現在去訂去H市的機票。”

劉助理差點給陸總跪了。

您這麼折騰是要鬧哪般？但是看著陸總沉沉的眼，他又不敢吭聲，默默去查機票：“最早只有明早的，您看……？”

那人終于冷靜下來，沉聲道：“先休息吧。”

等得了七年，他原本以為自己心死以后是世上最有耐心的人，卻沒想到等不及這一朝一夕。

陸執回了自己房間。

他拉開柜，看到里面的東西，揚了揚眉，低低笑出來。

那是跳舞的服。

黑小抹。

再赧他都沒準備還的東西。

他拿出來，嗅了嗅，上面淺淡的香味幾不可聞。

但聊勝于無。

他突然記起，上輩子死以后，他再也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的聲音。

——陸執你好煩呀，你別跟著我。

——噓你小聲點，班主任看這邊了。

——我這輩子都不坐你的車了，陸執你這個騙子。

他常常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

一夜睡不著。

后面沒辦法，只能吃安眠藥，了依賴。哪怕不自殺，他估計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靈魂被人挖走了一塊，呼吸都會疼痛不堪。

這一晚，他想了很多事，還好上天憐憫，給了他27歲時的記憶，不然那些滔天謀，稚的他們很難躲得過去。

他既然有了強大的靈魂，一定能好好護住。

陸執結微。

什麼都不是問題，怎麼和談才是個問題。

H市的早晨雨綿綿，這樣的天氣維持了兩天。

寧蓁先前回去了一趟外公外婆家里，手機落那里了，這幾天惶然不安的心被另一種擔憂替代，靠在門邊，看外婆給外公喂飯。

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一個在哄另一個：“老頭子，你張，對，a……”

“誒對咯對咯，你呀，心我一輩子，現在總算該我心你了。”外婆說著，聲音里沒有多悲傷。

寧蓁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外婆說，人吶，這一輩子也就是那麼回事，老了什麼病都可能有，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你外公疼寵我一輩子，老了也該我寵寵他的，還活著就好，哪怕以后越來越不記事，越來越不理事，但是有我在吶。

干淚，沒有進去，寧海遠回去給兩個老人拿換洗的服了，外婆不肯回家，堅持陪床，和爸爸就流陪他們。

撐了把傘，去醫院外面給他們買水果。

雨滴落在傘上，滴滴答答。

夏天的早上天氣微涼，半蓋住膝蓋，小一陣冷意。

外面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大多數還是在賣早飯，熱騰騰的包子才出爐，熱氣氤氳，整條街道都多了一層朦朧。

提著蘋果，沿著回去的路慢慢走。

這幾天的變故，恍如隔世。

真的很難過。

雨還在下，越來越大的趨勢。

腰上突然一，后背一暖。

寧蓁呆住。

有人闖進的傘下，從背后環住，聽見年的呼吸聲，在耳邊，一瞬間下雨的聲音都變得微弱。

環住腰的手，微微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