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徽和聲問陳嫣:“頭腦清醒了沒有?”
陳嫣倉皇四顧, 揚聲喚人。
蔣徽擺一擺手,“省點兒力氣吧。我讓下人們去睡了,你近日請來的幾名高手,已經離開。”
“你要做什麼?”陳嫣急切地問道。
“跟你說說話, ”蔣徽微笑, “敘敘舊。”
陳嫣又問:“誰帶你來的?”
“不管是誰帶我過來, 你都不用害怕。”蔣徽道,“這是你的寢室,我又想單獨與你敘談片刻, 不會有人進門打擾。”
陳嫣聞言放松了一些。
蔣徽扔給一條帕子, “臉。”又歉然一笑,“你睡得太沉, 我只能出此下策。”
陳嫣撿起簇新的帕子, 了臉, 完全冷靜下來,“之前我家里出的那些事, 是不是你們派人做的?”
蔣徽擺了擺食指, “我問,你答。”
陳嫣換了個位置, 避開被冷水淋得淋淋的床頭,坐到床里側,頷首說好。到此刻, 才凝眸打量蔣徽。
蔣徽穿著深, 頭發用銀簪利落地綰在頭頂, 手腕上,戴著珍珠手串。燈影的子,燦若星辰的眸子閃著鋒芒,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陳嫣凝視著珍珠手串。
“看著眼?”蔣徽問道。
“的確。”陳嫣點頭承認,“聽得出,有不事,你已經知曉。”
“對。”蔣徽說,“說起來,我對你,不是不欽佩的。”
“彼此彼此。”陳嫣道,“我總是想不通,你在外人單勢孤,只憑借著易容,便數次死里逃生,是你運道太好,還是另有高人相助。”
很明顯,陳嫣并不知道蔣徽自習武、知各種機關毒/藥。
如果當初陳嫣曾命人直接與蔣徽手,此刻便不會有這個困。
“我運道的確不錯。”蔣徽笑道,“為何那般算計我?”
“為何?”陳嫣諷刺地笑了笑,“因為我知道,你鐘董飛卿,而他,對你亦是用至深。”
蔣徽道:“不妨多說幾句。”
“你寫過一個話本子,局外人看的話,大多會聯想到那是唐修衡、董飛卿、程愷之等人的過往。”陳嫣一笑,“其實不是。那是你意象中的你和他。我確定這一點,是在你們先后離京之后。”
蔣徽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示意繼續說下去。
陳嫣緩聲道:“你們的文章之中,有很多觀點相同,只是表述方式不同;你們的貓圖之中,畫得最好的從來是一只白貓——你們都特別喜歡它,畫出來的它,格外地活靈活現。沒冤枉你們吧?”
蔣徽說:“這些,我要謝你。若不是你指出,我以前都不知道。”
“單單這些,我并不能認定你們是兩相悅。”陳嫣如實道,“直到出了珍珠手串、發箍的事,我便可以確定,你們深種。”說著這兒,笑了,好奇地著蔣徽,“我不明白,那日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也不明白,董飛卿那段日子,是瘋了還是傻了。”
蔣徽自嘲地牽了牽,“我犯傻、發瘋的時候從來不。”
是的,陳嫣說的沒錯,那次,就是有點兒瘋了、傻了的意思。
那天,蕭瑟的風中,雇了一只小船,泛舟湖上,去往建在湖中心的一個飯館。
飯館的招牌菜是西湖醋魚,說過的,要親口品嘗江南的味,可以的話,不妨請教老板,細品做醋魚時的食材、配料,日后可以自己做。
離飯館越近,心緒越是低落:江南的風味小吃、名菜,就快嘗遍了,風景也是得空就看,遲早會看完。
一次次地,在心里問:董飛卿,你怎麼還不來?再不來,我還能等多久?——挽留自己停留的理由,越來越了。
是想,如果他來江南,定不會姓埋名,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街頭巷尾。
無的等待中,也想過,要不要寫信詢問叔父或修衡哥,卻總是無法鼓起勇氣——那樣的話,什麼人了?叔父、哥哥知曉全部真相之前,會否因誤會而嫌棄品行不端?又會不會因而誤解他?
倒是無所謂,可是他呢?
不能那樣做,真的不合適——到如今回頭想想,他當初應該也是那樣的心思吧?所以,也沒請叔父、哥哥幫襯。
心神恍惚著,到了湖中心。
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笑盈盈地迎,抬手做出攙扶上岸的姿態。
那時不但不警覺,整個兒就跟個傻瓜一樣,出手去。
就在那片刻間,孩子迅速出手,不知是怎樣練就的手法,一下就把手串的搭扣解開了,隨后虛張聲勢地低呼一聲——手串落了水里。
眼睜睜地看著手串落了水中,下一刻,想都沒想,跳水中。
水看起來特別清澈,水又不錯,想著怎樣也能找到手串的。
結果是沒有。
水看起來再清澈,敵不過水太深,到了水中,沒法子確定手串落到了何。
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清醒過來,也在同時發現,船家、飯館中的人都已消失不見。
那些人都被收買了,而且篤定會凍死、淹死在水中,或是上岸之后,被困死在飯館。就算能活下來,也會染風寒,陷病痛加的窘境——這一點,他們真沒料錯,后來,落下了病兒,如果不是后來董飛卿請到了嚴道人為調理,也就能捱三二年。
而在當時,并沒想這麼多,只知道要找到——那是董飛卿親手為做的手串,從最初就特別喜歡,有幾年了,每日都戴在手上。
就算等他是一輩子也沒結果的事,給點兒念想總不過分吧?
一次一次,潛冰冷刺骨的水中。
直到天黑了,力氣用盡了。爬到岸上,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活了這些年,從沒那樣狼狽過。想想就狼狽。
那天晚間,蜷著形,在深濃的夜中無聲地哭了。
哭了很久。
并不是因為手串的丟失,是覺得等待的路太長、太黑。
孤單地走了那麼久,心累了,不知何時就碎了。
想要的不多,再見到他之后,哪怕只是以妹妹的份留在他附近,便足夠。
可生涯連這點希冀都不肯全。
傻兮兮地哭到半夜,哭不了,拖著灌鉛似的雙,一路走回到住。
很長很長的一段路,不知道是怎樣走回去的。
進門后就一頭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翌日醒來,覺得頭疼、周一時發冷一時發熱,隨后發現,珍珠發箍不翼而飛。
一直放在邊珍惜著的甚至依賴著的與他的那點兒牽系,失去了,再沒有了。
整個人陷了極其糟糕的狀態: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把的不適當解悶兒,不肯按照大夫的叮囑按時服藥,稍稍見好一點兒,就再不肯去抓藥。
沒盼頭了,惜命不過是讓自己折磨的歲月更長。
能免則免吧。
只要做到不讓人以為是沒出息的自盡、沒被潛伏在暗中的人平白去了命,便是能做到的最好的代。
那期間,做好了來年春日回京的打算:要回到京城,在把自己這條小命折騰沒之前,整治丁楊、譚家、蔣家長房。
在他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想笑,又想哭。特別想問他:你怎麼才來?但是自己知道,出于多年的習慣,神必然是冷淡的,或者是面無表。
幾日后,兩個病秧子在茶樓定下終大事。
在他看來,同意的一定太過草率吧?當兒戲一般。
然而事實并不是。
應該嫁他,沒有不嫁的理由。
決定攜手之后,意識到,自己和他都變了很多,變得更不會過日子更離經叛道了。
究其本,應該是各自上的病痛折磨所致。他們的心,不能清醒、沉靜,在一起過日子,若計較,大抵每日都要來幾出河東獅吼;他若計較,大抵捱不到親就要放棄——他沒長,天下人皆知。這些事,可不是面上相安無事、談不多就能忽略的。
有時面對著他的忍耐、包容,會很奇怪:這要換了悉的董飛卿,不出三五日就會跟分道揚鑣。
有時看著他左一出右一出,氣得心口作痛,但懶得指責。只是想,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跟他混下去吧,有一天就過一天,哪天實在忍不了了,好合好散,誰又沒規定過親之后就一定要攜手白頭。
說白了,誰還沒個眼瞎的時候?尤其,眼神兒好才不正常。
幸好,婚三兩日便陷僵局之后,他一直沒有灰心,一直不著調但是一點一點的去探詢的想法、態度,商量著度日。
又一次的,讓深他,惜取點滴的好。
但是,得承認,總是有點兒矯,不肯主對他說一聲“我喜歡你”。
不敢,也不好意思。怕他因此心里有底,又開始沒正形地過日子,時不時把氣得五迷三道。
日復一日的,會控制不住地吃醋,亦無法掩飾地更依賴他。怕了,真的怕了再與他失散。
他總是讓生氣、啼笑皆非。
可是,深,離不開。
遐思間,陳嫣也出神片刻,詢問蔣徽:“你到底是從何時鐘于他的?”
何時開始的?蔣徽一面回想,一面微笑道:“你到底是為何故,要那般心積慮地折磨我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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