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語塞,只能悻悻拂袖,憤怒作勢坐下,看也不看一眼。
黃梓瑕看向王宗實,說道:“至于阿伽什涅的況,王公公于此正是大行家,阿伽什涅的亦是您告知我。梓瑕不才,見識淺薄,還有勞王公公向我等詳加說明此事。”
王宗實嘿然冷笑,本鉗口不言,但聽李舒白說:“王公公請說”,他猶豫許久,終于悻然開口,說:“黃姑娘所言略有偏差,阿伽什涅的魚卵細微如塵埃,服下后沾附于嚨之中,便可開始孵化。孵化后小魚極小,可鉆聲門裂中吸食人,但也活不了多久,便會死于,腐爛消失。但魚懷毒素,死后微毒也可隨腦,宿主便陷一種走火魔的偏執念頭,若心中正有疑,更是心心念念,狂熱偏激,至死方休。”
黃梓瑕點頭道:“讓人服下小魚很難,但細若塵埃的魚卵,則要簡單多了。而且小魚在人的孵化需要時間,是以鄂王應該早在夔王前去探訪時已經被魚卵寄生。同時,兇手還假托瘋癲的陳太妃,在殿桌上留下了指甲痕跡,暗示陳太妃之死與夔王謀奪天下有關,然后兇手趁機估著鄂王已因此那留言與阿伽什涅之毒而狂,便送去匕首與同心結等,所以,即使他那段時間閉門不出,也依然能算準時機,給予鄂王最后一著暗示!”
王皇后強自鎮定,將目從王宗實上收回,側半扶著皇帝,見他面如死灰,越顯冰冷,便低聲問:“陛下覺如何?可要回去休息?”
皇帝目渙散,抓住的手,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蠕許久,才低聲說:“不……朕還要,聽一聽。”
李舒白的目,緩緩落在帝后上,聲音如常清冷:“王公公可知道,在先皇駕崩的那一日,本王曾在他咳出來的中,找到一條阿伽什涅。”
王宗實角了一,仿佛是出一個笑意,又慢條斯理地袖起手,說:“是啊,那條阿伽什涅,一直留在王爺的邊。只是王爺養魚不得其法,老奴每每暗自惋惜。”
李舒白并不理會其他,只說:“當年先皇駕崩的時候,我們諸位皇子皆跪候在外,然而王公公卻是先皇近侍,不但進殿,而且,召集各地僧人法師京,還賞識其中會攝魂的一位沐善法師,帶他殿為先皇祈福,是嗎?”
王宗實點頭,事實如此,他并不回避。
“張行英的父親,當年宮為先皇診治,下針換得父皇最后一刻清醒。然而父皇清醒后,你卻不讓諸皇子覲見,也不讓朝臣來聆聽言,只與沐善法師在。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普天之下,如今只有王公公一人知道了。”
王宗實聽他這樣說,卻揚起角,出一個平板的笑意:“還能有什麼,先皇醒來后知道是張偉益讓他蘇醒,便索紙筆。老奴還以為是要留詔,便拿了黃麻紙來,誰知陛下只提筆在紙上胡涂繪,留下三團黑墨,便龍馭歸天了。老奴與陳太妃揣測,原來是先帝要賜張偉益畫,于是便命人送去了。如今那幅畫,應該尚在張偉益的手中呢。”
黃梓瑕聽著,發聲問:“公公敢肯定,陛下筆所留的,真的只是一幅畫嗎?”
“三團涂,不知所云,我當時看了不解其意。但陛下確是說要賜給張偉益。當時,一直伺候陛下起居的陳太妃也在,便是命人送去。此后,我便未再見此畫了。”王宗實冷冷說道。
黃梓瑕直視著他,緩緩問:“公公是認為,白紙黑墨,板上釘釘,那被涂掩蓋的真相,永不可能有再現的一天,所以才會如此篤定,是嗎?”
說及此,李舒白忽然微微側頭,看向殿外,似乎聽到了什麼,但又似乎不真切,便又將頭轉了回來。
王蘊原本奉命時刻盯著他,但此時聽黃梓瑕剖析案,殿外初升的日過窗欞照在的上,玄青的衫與黑的紗帽,映襯得的在日中瑩白如玉,通無比。他一時恍神,竟顧不上李舒白,只專注側耳聽黃梓瑕說下去。
只聽王宗實仰頭漠然道:“什麼被涂掩蓋的真相?事實便是如此,我又何須多言?”
“然而,王公公可知道,異域有書云,菠薐調和阿芙蓉、天香草等,可層層剝墨。若將書紙涂上此水,便可將表層涂剝掉,顯出下方的東西——”黃梓瑕又俯從箱籠中取出一個紙卷,在神陡然僵的王宗實面前展開。
黃麻紙上字跡歷歷,就連一直虛弱倚靠在王皇后上的皇帝,也驟然瞪大了雙眼,息聲急促起來。
黃麻紙上的字,分為三塊,是因書寫者帶虛弱,手腕抖垂墜,而顯得不太連貫。但那字跡潦草,行筆無力之下,卻依然可以清楚看出上面所寫的那三塊容:長聞天命,今當以歸。
夔王,朕之不離左右,穎悟類太宗,今以社稷托之。
王歸長輔。皇帝,敕。
王宗實臉劇變,面上的冷峻倨傲頓時不見,只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站在他后的王蘊則愕然著這張陳舊的黃麻紙,他明白那上面的字是什麼意思,只是巨震之下,竟不知所措。
王皇后霍然起,又趕跪下,半扶半抱地攙住皇帝,口急劇起伏,卻連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而黃梓瑕走到丹陛之前,將那張先帝筆呈給皇帝看,緩緩說道:“請容梓瑕猜一猜當年先皇去世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王公公為陛下登基而煞費苦心,做好了兩手準備。一個是小紅魚,另一個是沐善法師。王公公早已在喂藥時給先帝喝下阿伽什涅魚卵,估著孵化時間,便讓張偉益強行施針將昏迷多日的先帝救醒,并讓沐善法師導先帝,立詔傳位于鄆王。卻沒想到先皇病重吐,小魚竟隨著鮮吐出,未能奏效。而沐善法師似乎也只能在詔立好后,控制了當時在場的陳太妃的神智,使不至于外泄——不知梓瑕猜的,可正確麼?”
含元殿,丹陛上下,一時死寂。
皇帝與王宗實,都只咬牙不言,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黃梓瑕只覺得涌上一陣暈眩虛弱。如此重大的,此時被這一番話揭開,仿佛已經看到刀斧加的那一刻。然而深吸一口氣,還是強行支撐著,繼續說了下去:“然而,先帝留下的詔書、言、托孤之臣,最后,都沒能起到作用。先帝駕崩之后,詔被毀,知曉言的太妃被弄至瘋癲,托孤的王歸長被殺,帝位被奪。到如今,陛下賜下一杯毒酒,連夔王存活于世的資格,都要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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