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這事兒沒還不呢。你可知道人家是誰?”周子秦豎起一個大拇指,得意地說道,“論驗尸查案,若數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你就吹吧!”郭老頭兒給他一個唾棄白眼,“天下第一的,自然是當初黃使君家的姑娘、后來跟在夔王邊的楊公公了。”
“真不巧,我帶來的這位,就是黃姑娘。”周子秦得意洋洋道。
郭老頭兒頓時傻了,不住地打量著黃梓瑕,嘖嘖稱奇。王蘊看著郭老頭兒那模樣,微笑著一拍黃梓瑕的肩,說:“走吧。”
等他們進去了,郭老頭兒又拉住周子秦的袖子,低聲音問:“這麼說,這位一起來的公子,如此神俊朗、玉樹臨風的模樣,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夔王殿下?可是我聽說夔王殿下如今被羈在宗正寺吧……”
周子秦愕然看著他,問:“這是林軍王統領,怎麼會是他?”
“哦?不是啊?”郭老頭兒臉上頓時顯出憾來,“我還聽說,夔王與楊崇古聯手破解了數個疑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還有人傳說,夔王二十多了還沒娶親,就是在等這個王妃呢。”
“什麼嘛……七八糟!”周子秦驚愕地聽著,茫然地說。
“就是啊,坊間傳說,真是七八糟。”郭老頭兒趕賠笑。
周子秦無語地背著自己的箱子走進停尸。為了保存尸,這里厚墻小窗,線十分暗淡。
他從明亮的戶外乍一進來,眼前一片黑蒙蒙的。他閉了一會兒眼睛,然后睜開來,看見昏暗之中,黃梓瑕的面容,蒼白如冰雪。
周子秦呆了許久,終于漸漸地明白過來。
明白了,站在夔王后時,那種因為知道自己萬事無虞而毫不憂慮的自信;明白了,夔王在說話做事之前,總是先一步替安排好一切的默契;明白了,在他們偶爾對之時,無需說出口便已經靈犀相通,只留他一個人猜測不出的……
忽然之間懂得了他之前從未覺察過的東西,他有些手足無措。夔王與王蘊,都與他相識匪淺,黃梓瑕在他的心中,更是幾乎超越了所有人。而如今,這三人忽然之間在他面前呈現出一個復雜的局面,讓他一時腦子一片空白。
王蘊看了他一眼,問:“子秦,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他使勁拍拍自己的頭,強迫自己把所有念頭都趕出腦子,然后趕放下箱子,取出里面的手套和蒙面布巾遞給黃梓瑕之后,才慌里慌張地戴上薄皮手套,“這里有點黑啊,把尸移到那邊窗下吧。”
就著窗口進來的線,他取出箱中薄薄的刀子,合在掌中向著張行英鞠了一躬,喃喃說道:“張二哥,抱歉啊,我們也是想替你查明真相,看看究竟你的死,是不是有冤屈……”
王蘊在旁邊說道:“據我所知,張行英是自殺的,又事先誣陷梓瑕,證據確鑿,還有什麼驗尸的必要呢?”
“話是這樣說……”周子秦有點為難地看著黃梓瑕。
“只是萬一而已,畢竟,徹底檢查之后,總是安心一點。”黃梓瑕對王蘊說道,“蘊之,我知你不喜歡剖尸檢驗,你在外間等我們便可。”
王蘊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一下頭,說:“我在外面替你們看著吧。”
他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向他們。周子秦已經解開張行英的,仔細地檢查上有無傷痕。黃梓瑕按著自己的蒙面巾,示意他將翻過來,留神查看上面殘留的痕跡。
王蘊遲疑了片刻,但終于還是走出去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外面明亮的日,在心里想,又有什麼意義,反正之前,必定已經看過許多尸了,男的的,老的的,穿服的,沒穿服的……
等一切都結束吧,等到結婚后,可能就會轉變,再也不接這些荒誕的事了。
周子秦下刀剖開張行英的腹,仔細探查。
黃梓瑕見他已經將腸胃剖開,便到外間去取過了清洗尸的大桶,讓王蘊幫忙打了兩桶水進來,將他所有的臟洗干凈。
張行英死去已久,早已凝固,但即使如此,和周子秦在水中一一清洗臟時,王蘊還是避到了外間。
他扶著樹覺得口作嘔,但運氣良久,還是生生強忍住了。等再回頭看見他們用紗布過濾清洗出來的東西時,他終于再也忍不住,連奔了兩步,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中。
他們在兩桶水中濾了許久,終究一無所見。黃梓瑕略一思忖,說:“解開氣管與食道。”
周子秦換了更小的刀,要將肺葉切開,黃梓瑕示意他沿著氣管切開,但依舊一無所見。食道與咽之中,也是一無所獲。
取了一碗水,將切開的脖子細細沖洗去與凝固的,然后從口腔而下,順著氣管一路往下搜尋。
周子秦問:“你是在找他生前吃下的東西嗎?”
“嗯,我想,應該還沒有腐爛才對。”說著,然后手停住了。周子秦趕湊上去,和一起以布巾蘸水沖洗那一塊。正是聲門裂之中,那里有一條小小的,紅的東西。
拿過他箱中的鑷子,從聲門裂之中,夾出一條細小的紅魚。
只有小指甲那麼長的一條紅小魚,細如蚊蚋。薄紗般的尾卻占了一半。它已經開始腐爛,深凹下去的眼睛如同骷髏。
周子秦趕取過旁邊一個小瓷盒,將它放在其中。
一直繃的神經,在尋到小魚之后,才松懈下來。黃梓瑕只覺得自己一頭一都是冷汗。抬起手臂,以手肘的袖去額前涔涔而下的汗,木然地走到旁邊凳子上坐下。
周子秦已經走到張偉益的旁,將他的咽剖開,如前仔細搜尋。過了不久,他低低地“咦”了一聲,然后從他的管中也夾出一個東西,放在瓷盒之中,遞到面前。
兩條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紅魚,藏在的紅軀,如此微小,眼幾乎難以察覺。
黃梓瑕看著那兩條魚許久,然后緩緩下手上薄薄的皮手套,說:“子秦,你把尸合好。”
“嗯,我會得很仔細的。”周子秦認真地說。
黃梓瑕向他輕輕點頭,站起走出停尸。
外面日燦爛,撲面而來的明亮讓的眼睛一時不適應,瞳孔劇烈收,微帶疼痛。
緩緩扯下臉上的面巾,靠在門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王蘊站在庭前枯樹之下,見出來了,便走過來問:“好了嗎?”
點了點,過去細細地洗了手,輕聲說:“好了,我們走吧。”
王蘊看著蒼白虛的神,有點擔心地問:“太累了嗎?”
沒有回答,只踉蹌地往前走去。王蘊抬手握住的手腕,拉著一步步走出義莊。
的手僵了一下,但終究還是任由他拉著,帶自己走向外面的街道。
王蘊送黃梓瑕回到永昌坊,要離開時,黃梓瑕住了他。
等他回過頭來看,又思忖遲疑許久,才緩緩說:“若你見到王公公的話,請替我帶一句話,就說,永昌坊有他要的東西。”
王蘊點頭,說:“你好好休息。”
應了,目送他離開,回到自己所住的屋,把養著那對阿伽什涅的水晶瓶拿出來,仔細端詳著。
細微如塵埃的魚卵依然還在水中,只是昨晚被撥散了,如今沉在水底,如同一片洇開的淡淡跡。
輕晃著瓶子,凝著里面飄的魚和魚卵發了許久的呆。
王宗實還未到來,便先打開屜,取出放在里面的蜂膠看了許久。所有的事仿佛都已有了雛形,拔下發間簪子,在桌上慢慢刻畫那初的謎底。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敲開著的門。
抬頭看見王宗實站在門口,便將簪子收回發間,向著王宗實施了一禮:“王公公。”
王宗實點頭走進來,走到桌邊,將水晶瓶拿起來給他看。
“我還以為有什麼事,蘊之對你的事,可著實上心。”王宗實慢吞吞說著,邁步走進屋,“原來是阿伽什涅產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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