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關索似乎很不忿他們質疑自己的兒,說話間就站起來到屋去,開鎖關鎖用了半天,才帶著一種炫耀的神,捧出一個小盒子往他們面前一放:“你們看,我兒給我的。”
這盒子是紫檀木的,上面雕鏤細花枝,已是不凡。等盒子一開,黃梓瑕和周子秦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里面是一只半個掌大的金蟾蜍,純金打制,蹲在一片翠玉之上。蟾蜍上的小疙瘩都是各寶石,荷葉上的珠是一顆打磨得渾圓的水晶,在碧綠的荷葉上滾來滾去,十分可。
錢關索得意道:“我當時嚇了一大跳,趕把盒子還給兒,跟說,杏兒,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隨手就拿給我?結果你們猜我兒說什麼?說公主府里這種東西多得是,這也是公主看不上的就給了,讓我隨便收著吧。然后邊陪的那個侍也說,是啊,這是公主賞賜下的東西,拿著沒關系的。”
說著,錢關索又將盒子蓋好,抱在懷里嘆道:“唉,知道杏兒現在過這樣的富貴日子,公主對又這麼好,我就放心了!只盼著什麼時候能真正與我見一面,能我一句爹就好了。”
黃梓瑕和周子秦對一眼,說:“是啊,這可真是不錯。”
錢關索抱著盒子,一臉又心酸又欣的模樣。
黃梓瑕說:“還有點事要請教錢老板。”
“楊公公請盡管說。”錢關索趕說。
“我聽說,您給公主府管膳房的菖送了一些零陵香?”
“哦,是有這麼回事。”錢關索點頭,“杏兒是菖幫我找到的,我怎麼也得謝一下,對不對?”
黃梓瑕笑道:“錢老板果然高雅,普通人只會送財帛,哪會想到送零陵香呢?”
“哎,菖說了,與府外人私相授財帛可是大罪。然后我從王府出來,剛好遇上呂至元。知道我找到兒了,他也替我高興啊……”
黃梓瑕微微一凜,問:“您也認識呂至元?”
“是啊,我前年開始,也弄個了泥瓦班,專接幫人蓋房子砌磚頭的活兒。很多人蓋房子時要砌個放蠟燭的壁龕,或者在墻上掛蠟燭座兒之類的,所以他也與我合作過的。當初他兒遭遇不幸的時候,我還勸過他,說起我兒的事,讓他好生珍惜,不要再那麼作賤兒,可惜這固執老頭兒不聽,哎。”
“那麼呂至元跟您說什麼呢?”
“他啊,他知道我要找些東西謝菖,便對我說,人肯定都喜歡花啊香啊之類的,剛好他店里新來了一批零陵香,這可是上好的,是為了薦福寺那場佛會準備的,要是我要的話,勻一點給我也行。我聽他這麼說,覺得也不錯,就答應了。第二天我去他店里拿了六兩零陵香,拿去給了菖,按呂至元說的,教每晚睡前燃香一兩左右,安眠定神。”
“那后來,公主府還有沒有人找你索要過零陵香?”
“你怎麼知道的?”錢關索大為詫異,“后來過了五六天吧,公主府一個宦魏喜敏忽然來找我,說我與廚娘菖私相授,要是我這回不多送些給他,他就要興師問罪呢。我頭痛不已,只好帶他去呂至元家中,準備再買些給他。結果一見面,魏喜敏臉就十分難看,一個勁兒催呂至元拿香給他,說自己還有事馬上就要走了。呂至元偏偏還在里面翻個沒完,我看那魏喜敏不是好惹的,趕找個借口先走了。”
黃梓瑕問:“那是哪一天?”
“我想想啊……大約是……”錢關索撓頭想了許久,說,“薦福寺佛會前一天。對,就是公主府有個宦被燒死的那一次佛會的前一天。”
“當時被燒死的宦,正是這個魏喜敏,錢老板可知道嗎?”黃梓瑕問。
“哎喲……這可真是……”錢關索大吃一驚,本來已經聳起來的肩,頓時又塌了下去,“兩位貴人,我可說實話啊!這事跟我真沒關系!我就把他帶去了呂至元店里,然后就走了!你看,他的店鋪離我又不遠,我和那個魏公公,頂多只相了那麼一刻時間……要是,要是這事有啥問題,肯定出在呂至元上!”
“那麼,大寧坊孫癩子死的時候,你也在現場?”
錢關索哭喪著臉,點頭道:“為這事,大理寺也傳喚過一次的。可我進去的時候,孫癩子千真萬確已經死了!死得都快發臭了!大理寺已經查清此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放我回來了……你說,我這運氣……”
錢關索翻來覆去,無非又是念叨他如何如何晦氣,周子秦實在懶得寫了,把自己的記錄本一合,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便站起,向他拱手行禮:“錢老板,今日多有叨擾,還您不要介意我們占用您許多時間。”
“不會不會!歡迎二位常來啊……”他苦著一張臉說,“當然,下次要是不為大理寺的事來就更好了。”
步出錢記車馬店,周子秦抱怨道:“好無聊啊……翻來覆去聽這些車轱轆話,能讓我大顯手的尸在哪里?本案電火石豁然開朗的那一刻又在哪里?”
“查案本來就是枯燥的事,你現在需要的,就是從一團麻之中,將那幾個最重要的線頭出來,重新將一切整理好。”黃梓瑕說著,沿著西市的接道繼續往前走。
周子秦苦著臉問:“去哪兒啊?”
“呂氏香燭鋪。”
“什麼啊……又和那個混老頭兒打道啊?”周子秦牽著小瑕,一臉不甘愿,“有時候真想代替滴翠,狠狠扇那老頭一個大!你說世上有這樣的混人麼?”
“真相還未出來之前,說什麼都為時尚早。”黃梓瑕說著,將那拂沙系在路邊的一株柳樹下,走進了呂氏香燭鋪。
呂至元正在弄蠟燭芯子,一蘆葦被裁切后,細的的碼得整整齊齊。他聽見有人進來了,卻頭也沒抬,只問:“要什麼?”
“呂老丈,生意還好嗎?”黃梓瑕問。
呂至元這才慢吞吞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剝自己手中的蘆葦葉子去了:“哦,是你。”
“打擾老丈了,此次又有事要請教,還請不要嫌棄我們數次叨擾。”黃梓瑕見他沒有理會自己,便拉過旁邊的條凳,和周子秦一起坐下了。
呂至元沒有說話,也不以為意,只問:“聽說魏喜敏死的前一日,到你的店中買過零陵香?”
他慢吞吞說:“香燭不分家,我這本就是香燭鋪。”
“你能否詳細說一說,當日魏喜敏過來的景?”
“那個閹人之前來過我店里,是替公主府給我拿銀子來。這一次是被錢老板帶來的,我還以為又是滴翠的事,誰知他開口就要零陵香,說他有頭疾,晚上常睡不著,零陵香用著還不錯。我這邊也只剩兩塊了,就都賣給了他,一共是三兩四錢,收了他六百八十文。”
“買完之后呢?”
“我管他怎麼樣了,生意上門,我做了,收了錢,還有什麼?”
黃梓瑕不置可否,只說:“那天晚上,魏喜敏失蹤了。公主府的人找不到他,然后在第二天,他死在了薦福寺。”
呂至元慢吞吞地抬起頭,用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難道公公的意思,和我有關?”
黃梓瑕看著他,沒說話。
呂至元也不理,徑自站起,拖著幾支最長的蘆葦芯子,用力扎在一起,外面又用麻布捆上,做巨大的一支蠟燭芯。
周子秦問:“這麼大的蠟燭,是補薦福寺那支炸掉的蠟燭的?”
“嗯,今晚澆鑄燭,明天再把彩蠟雕的花鳥龍上,涂裝金銀,到就能弄好了。”
這麼說,做這麼大一個蠟燭,看起來工程艱巨,其實在呂至元這樣練的人手中,其實也是很快的。黃梓瑕心里想著,又看著那一桶桶的蠟,說:“呂老丈真是有辦法,您之前說,薦福寺找了好久,才給您湊齊兩支蠟燭的蠟,而如今這才幾天,您自己就把蠟給湊齊了。”
“我老頭兒這麼多年,沒存下錢,蠟倒是存下了一些。”呂至元說著,慢吞吞地拖著芯子走到后面去。后面一個巨大的鍋里正在融制蠟塊,發出一種令人不快的味道。”
他拉出一個足有一人高的蠟燭模來,然后又搬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桶。他爬上凳子,用一個一尺見方的大銅勺舀起已經融化的蠟,一一倒滿那個蠟燭模和各個桶。
黃梓瑕隨口說道:“老丈真好,快六十的人了,還能一個人做這麼重的活。”
“哼,現在的年輕人都吃不了苦,做了兩天學徒就要跑掉,有什麼辦法?”呂至元冷冷道,“老漢我年輕時應召伍,在弩隊之中,單手就能安三石的弓弩!”
“原來老丈還為國效力過。”周子秦也不在意,又把話題兜回來,問,“這個模,好像比做出來的蠟燭要小很多吧?”
“一丈高的模,到哪里去找?”呂至元一邊倒蠟,一邊說道,“下面這些桶中的蠟塊,到時候也要倒出來的,到時候一塊塊接上去,再將大小不一的地方切削掉,涂上一層蠟,就一整支了。”
周子秦傻傻問:“那蠟燭芯子怎麼套上去呢?”
老頭兒瞪了他一眼:“中間的蠟凍得慢,所以在疊好之后,先不忙著削外面,要趁中間還有點時,蠟燭芯下面裝上一個燒紅的鐵尖頭,直接進去,一下子就到底了。”
“原來如此!”周子秦贊嘆,“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訣竅!”
黃梓瑕正在想著如何盤問呂至元那個孫癩子的死時,外面忽然一聲大喊:“呂老頭兒!呂至元!”
呂至元沒理會,徑自在那里澆蠟燭。
門口那人狂奔進來,頓足大:“呂老頭!你兒滴翠……要死了!”
呂至元愣了愣,那雙一直穩穩持著銅勺的手一,隨即問:“什麼?還沒死?”
“沒死!不過,這下可真要死了!”那人一句話,黃梓瑕和周子秦頓時都愣住了。
“你兒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了,說自己殺了公主府的宦和孫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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