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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之下》 第一百零二章

宣過圣旨,錦衛并未看見陸繹,也不久留,拍拍俞大猷肩膀,客套了兩句好自為之的話,轉復上馬,很快離開。

“將軍……”

祥子見將軍立在原地半晌不,小心探問。

俞大猷攥圣旨,頭痛不已前額,命道:“把人都來,游擊將軍以上統統都來!”

“遵命!”

祥子趕去碼人。

“自總兵以下,全數撤職查辦……”岑福倒吸口氣,“看來圣上真是著惱得很。”

陸繹暗嘆口氣:“現下你該明白,為何胡都督提議我來岑港了吧?”

岑福想了想:“他早就知曉岑港一役已拖太久,朝中口誅筆伐者甚多,圣上已有不耐。他讓大公子您來此地,就是想證明岑港攻不下來事出有因,絕非是因為他私通倭寇。他是不是想咱們替他說好話?”

“這是一層,但還有一層……”陸繹輕聲道,“圣上現下這般惱火,絕不是咱們幾句話就能平息。岑港攻不下來,這黑鍋就得有人來背……”

聞言,岑福楞了楞,驟然間恍然大悟,也低嗓門道:“俞大猷不善往應酬,況且眼下戰事吃,他得罪咱們的可能極大,正是背黑鍋的最佳人選。”

陸繹輕嘆口氣:“這就是場,俞大猷雖是一員良將,但和胡宗憲自己的烏紗和命比起來,自然就算不得什麼了。”

此時正好手攥黃布的俞大猷轉過來,遠遠看見了陸繹,面上雖無表,眼底卻有著對這位擺明了是來監軍的錦衛掩飾不住的厭煩。

“我想從海路看看岑港,不知將軍可否方便派條船?”陸繹緩步行至他面前,佯作什麼都不知,笑了笑道,“當然,若將軍能同行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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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接到圣諭的俞大猷眼下連客套的笑容都不出來,*道:“我馬上要開會,陸僉事要出海,我會派條船,讓祥子跟你去。”

“多謝將軍。”陸繹也不勉強。

俞大猷微微頷首,正離開,忽回首重重道:“海上多賊寇,陸僉事保重……莫要連累我等!”

“將軍多慮了。”陸繹淺笑以對。

俞大猷猛地轉,大步流星地離開。

岑福著實惱怒:“什麼做不要連累我等?!”

“往好想,至俞將軍說話很直接,咱們不用猜他心里想什麼。”陸繹拍拍岑福肩膀。

“大公子,你怎麼想?”

“仗還沒打完,場上的事兒暫且擱一邊。”

陸繹淡淡道。

站在營門口等了好半晌,陸繹與岑福二人才等到連帶呼哧趕來的祥子。

“將軍說,讓您上大福船。”祥子給他看手中的令牌,又補上一句,“這可是將軍的旗艦,您瞧他可是真的拿您當上賓待。”

陸繹笑了笑:“那要多謝你家將軍。”

大福船,配備兵一百二十余人、大佛狼機八架、鳥銃二十門、神機箭一百枝、噴筒三十枝、火筒三十枝。陸繹巡視甲板,看得出俞大猷治軍嚴謹,火皆被得干干凈凈,連鳥銃的銃筒都被仔細過,彈藥火藥庫看管嚴格,一丈不許閑人靠近。

祥子持令牌吩咐下去,大福船緩緩駛出軍港。

這日天氣晴好,海面上無霧氣阻擋視野,可看見岑港就在不遠,它的港口呈三角狀,與海防圖上所繪一樣,而海防圖上看不出來的是,港口兩邊是天然石壁加以修筑,遠遠便可看見石壁上的炮筒……陸繹一便知,要經由海路攻下岑港恐怕是比陸路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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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將軍從海路進攻過幾次?”他問邊的鳥銃手。

“至舟山后,海路進攻過五、六次。”鳥銃手答道,“但岑港的港口縱深太長,船一駛便到三面夾擊,船被火炮擊沉了好幾艘。”

陸繹凝眉朝岑港了良久,轉問噴筒手:“噴筒應該是船上程最遠的,有多遠?”

“大概數十丈。”

“數十丈,那麼可以攻到岑港的倭船。”

“是,但噴筒殺傷力有限,僅能讓倭船的帆燃燒起來,不足以克敵制勝。若倭船在海上,船燒起來,他們便不得不跳下海,但船在港口,他們只需上岸滅火。”噴筒手也很是煩惱,“若是能把倭船引出來就好了,可惜他們狡猾得很,無論怎麼陣,都在港口里。”

“如此……”陸繹看向一直跟在后的祥子,“所以你家將軍后來就只能從陸路進攻?”

“將軍也是沒法子啊,船沉了好幾艘,上頭撥的銀子又有限得很,添置火都不夠,更別提再造戰船了。”

海路沒法打,陸路打不下來,圣上還要撤職查辦,連陸繹想想都覺得頭疼,俞大猷被到這份上,肩上的擔子真不是一般的沉。

與此同時,在軍中大帳的俞大猷確實已經是窮途末路,面對眾位參將、游擊將軍,他也顧不上是不是丟面子,取出圣旨,一字不地念了一遍。

“……自總兵而下,全數撤職查辦!”

最末一句念完,眾將面面相覷,皆有烏云罩頂之

收起黃布,俞大猷看向眾人,似在等著他們說些什麼,但等了半晌也沒人吭聲,只好開口道:“圣上的意思,你們都知曉了,岑港的狀況,你們也一清二楚……說吧,誰有好的法子都可以說出來,只要能攻下岑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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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將低垂著頭,四下無聲。

等了好半晌,才有一位游擊將軍猶豫著開口道:“將軍……”

“你有法子,說!”俞大猷鼓勵他。

“不是,卑將是在想,咱們營里不是來了位陸僉事麼?聽說他是陸炳的長子,陸炳頗圣上看中,咱們能不能請陸僉事替咱們言……也不是言,就是實話實說,把咱們這里的狀況告之圣上,讓圣上再寬限數月?”

俞大猷眉頭,沒好氣地反問他:“他跟圣上有,可跟咱們沒,你憑什麼讓他幫我們說話。送東西是吧,銀子全買了火都不夠用,你是送他鳥銃,還是送他火筒?”

被他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游擊將軍嘆了口氣。

“你們!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俞大猷看向其他人。

副使王崇古皺眉道:“將軍,咱們已經攻打過數次,以岑港的地勢,本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用人填,一點一點往前挪。”

其他眾將皆不吭聲,俞大猷也知王崇古說得是大實話,但事實卻比這句實話更加殘忍,以俞家軍目前的兵力,即便兵愿意拿命來填,一個月非但攻不下岑港,連人都得全搭進去。

看著地圖上近在咫尺的岑港,俞大猷重重一拳捶下去:“既然還有一個月,我們就接著打!但絕不能白白讓兄弟們去送死,你們回去各自擬定詳細的作戰計劃,明日一早送給我看。誰的作戰計劃能攻下岑港,就是此役的大功臣,我會為他請功!”

“卑將領命!”

眾將離開,獨獨王崇古一人留下。

王崇古跟隨俞大猷多年,隨他多次出戰,對于俞大猷的格,自是再了解不過。

“將軍,仗要接著打,可咱們也得想想后路……”王崇古勸道,“打不下來有打不下來的緣故,總得讓圣上知曉,咱們不能老是替上頭背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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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俞大猷看向他。

“那位陸僉事在此時來到岑港,絕非湊巧,將軍,你再仔細想想。”

“我早就想過了!”俞大猷掏出懷中胡宗憲的親筆信,“你看看,都督這通篇信里,寫得都是要我們如何如何待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差把他當菩薩供起來。好啊,能做的我都做了,這些作戰資料,只要他想看,盡數給他看。今早他說要出海轉一圈,我就把大福船給他坐,你說說,我還能做什麼……我全家當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兩銀子,就算雙手奉上,他能瞧得上?我就差把自己變個婆娘去替他暖床了……”

看罷胡宗憲的親筆信,王崇古聽俞大猷說得激憤,不由苦笑。

“要不,回頭我尋個機會,和陸僉事吃頓飯,探探他的口風。”他道,“有些話,將軍你不方便說,我來說會好些。”

俞大猷嘆了口氣,自腰間掏出些散碎銀子,塞他手里頭:“整點菜,別還沒吃就讓人瞧不上了。”

“這點銀子我還有,您留著吧。”

王崇古笑著把銀子塞回來,擔心他推,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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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行了兩日,在沈夫人照顧下,今夏已能行走自如,連阿銳也能慢慢走幾步,他的力也在逐步恢復之中。

這日打尖時,今夏湊到岑壽旁邊,好言好語道:“哥哥,能不能把地圖給我瞧瞧。”

岑壽避嫌地躲出三丈遠,連聲道:”沒有沒有沒有。”

“在客棧啟程之前,岑福明明把地圖給你,我都看見了。”今夏拆穿他,挪揄道,“你一個大男人,這麼小氣是娶不到老婆的。”

“你……”岑壽沒好氣地把地圖從懷中掏出來給,嘀咕道,“真不知曉大公子看上你哪點好。”

今夏偏生耳朵尖,接過地圖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道:“他自然是覺得我哪里都好,你的眼又怎麼比得上他。”

岑壽說不過,寒著臉自顧去取水。

這地圖是錦部所用的地圖,比起六扇門的,更加細,一川一河皆歷歷在目,連不起眼的村落都會標注出來,今夏一拿到就不釋手,在樹蔭下細細察看——岑港的位置,新河城的位置,還有杭州城的位置,暗自心算陸繹此時是否已經到了岑港。

淳于敏不讓丫鬟跟著,獨自行到今夏旁邊,聲問道:“袁姑娘,咱們現在走到哪里了?”

“到這里了。”今夏挨近指給看,“再往前就得過河……你看,新河城在這里……”

淳于敏邊看邊點頭。

道好走,應該過兩日就到了。”今夏收了地圖,順手從懷中掏出烙得金黃的圓餅,遞給道,“嘗一個,大楊的手藝,比外頭的餅好吃許多。”

“多謝。”

這些時日的相下來,淳于敏與他們相許多,也不再見外,拿了餅一點一點撕著吃。

楊岳行過來給今夏遞過水囊,見淳于敏也在吃餅,笑道:“糲得很,淳于姑娘吃得慣麼?”

“嚼著很是香甜,手藝真好。”淳于敏笑道。

“上不得臺面,”楊岳謙虛道,“姑娘過譽了。”

同一片樹林的不遠,也有歇腳打尖的人,今夏嚼著餅,目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們好幾眼,面上不,慢吞吞地蹭到丐叔的馬車邊。

“叔,我姨怎麼也不下來氣?”問丐叔。

丐叔沒好氣:“還在給你衫,馬車顛簸,針都了好幾回手,就是不肯停。”

他話音剛落,車簾便傳來沈夫人的聲音:“別信他,我不過是不愿閑著,衫做消遣而已。”

今夏起車簾:“姨,,我拿點吃的過來?”

“不用,大楊放了好些干糧在車上,不著。”沈夫人手中針不停,瞥一眼,笑道,“晚間你記得來試試,只怕就有的穿了。”

今夏看著手中的雪青衫子已型,仍囑咐道:“不著急啊姨,您別累著眼睛。”說罷,放下車簾,將丐叔拉到一旁。

“叔,瞧見那邊的人了麼?”略抬抬下

丐叔連頭都不用轉,就知曉說得是那些人:“早看見了,都是些逃難的,眼下沿海倭寇鬧得兇,背井離鄉的比比皆是。”

“這一就難保有趁火打劫的人,您顧著我姨,當心些才是。”

“放心吧,有我在這里,誰也占不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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