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老夫人臭著一張臉坐在墊子上,面前是一張黃梨木方幾,方幾對面,跪坐著一襲月牙白長袍的姬冥修。
姬冥修輕輕喚了聲祖母。
姬老夫人鼻子一哼:“別我!我不是你祖母!我沒你這樣的孫子!說走就走,一整年不落家!你心里,哪里有我這個祖母?”
姬冥修微微低垂著眼眸,道:“讓祖母擔憂了,是冥修的不是,祖母打冥修一頓,解解氣吧?”
姬老夫人扭過頭來瞪著他:“你當我不敢是不是?”
姬冥修緩緩站起來,雙手捧著戒尺,繞過方幾,在姬老夫人側跪坐下來:“祖母。”
“你……”姬老夫人看著那把又長又冰冷的戒尺,噎得說不出話來。
榮媽媽忙打了個圓場道:“老夫人,爺這不是回來了嗎?有什麼話您好好與爺說,別不上家法呀,您瞅瞅爺,又比先前瘦了。”
姬老夫人看向姬冥修,發覺他清雋的面龐的確消瘦了不,登時一陣心疼,但又不好就這麼原諒他,沒好氣地道:“你說說看,這一年到底野到哪里去了?”
“只是靜下心來,參悟一些東西而已。”姬冥修說道。
姬老夫人冷聲一哼:“參悟什麼?家里不能參悟嗎?就能找人捎個信嗎?”
姬冥修不說話了,他不在家參悟自然有不能在家參悟的理由,不捎信也有不能捎信的難。
姬老夫人知道他的子,不把自己的事到聲張,這種出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隔一段時間便離開京城一次,誰都找不著他,只不過以往都是一兩個月便回了,這次卻去了整整一年,怎不著急?
“你過來!”氣呼呼地道。
姬冥修往前挪了幾步,抬手,理了理他襟:“以后不許再這樣了,知道嗎?”
姬冥修微微點頭:“知道了。”
老夫人的臉好看了些。
姬冥修從寬袖中拿出一個致的桃木錦盒,遞給姬老夫人,姬老夫人打開一看,竟是一套蝶花的金鑲玉發簪,有三支蝴蝶簪,兩支瓊花簪,澤明艷,卻不艷俗,有種華貴而斂的氣質。
“這是……古董吧?”老夫人驚訝地問。
姬冥修點頭:“正是前朝世宗為明妃打造的蝶花十二簪。”
老夫人眼睛開始放綠了:“這十二簪失傳已久,長公主都只得到兩支,你上哪兒尋來了五支?”
姬冥修的角揚起淺淺的弧度:“犀牛鎮。”
老夫人道:“店家怕是不知道這是明妃的十二簪吧?知道肯定不賣給你了。”
大芳齋的確不知這是明妃的十二簪,只聽人講是一套古董,原先該有十二支,卻不知是如此名貴的古董。當初那人是來的,急著手,才賤賣給了大芳齋,大芳齋以為這貨不值錢,只喊了八百兩,可就這八百兩還生生被喬薇給還了六百五。
姬冥修雖不知道簪子的來源,卻大概能猜出來路不正,店家又不識貨,才給賤賣了,要知道長公主手中的那兩支,可是花了三千兩銀子才買來的。
那子還擔心還價還得不夠,悄悄問他這是不是真古董。
姬冥修忽然就笑了。
老夫人正在試戴簪子,甫一從銅鏡中看到孫兒在笑,以為自己眼花——
多年了,自從兒媳出事后,這個孫兒就再也沒有笑過,正想問冥修在笑什麼,門外便傳來了丫鬟的稟報聲:“老夫人,爺,喬小姐來了。”
姬冥修的笑容淡了下來。
老夫人眼睛一亮,喜滋滋地道:“是溪兒來啦?快進來!”
喬玉溪在丫鬟的陪同下打了簾子,穿著一條曳地羅,一件白兔短襖,襟以水晶為扣,與發髻上的桃花珠釵相映生輝,端的是俏玲瓏、梳云掠月。
材窈窕,舉止優雅,一顰一笑,楚楚人。
目不斜視地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老夫人吉祥。”
聲若天籟。
隨后,又轉面向姬冥修,又甜地說道:“大人金安。”
姬冥修淡淡頷首,以示回禮。
老夫人滿意極了,拉過喬玉溪的手,喜不自勝地說道:“大冷天的,又勞煩你來陪我這孤老婆子了!冥修是下午到的,我正琢磨著讓冥修幾時去看看你,可巧,你就來了!”
喬玉溪如璞玉的臉上迅速爬上一抹紅暈,低垂著眉眼,輕言細語道:“溪兒是來給老夫人送點心的,本該早些給您送來,但溪兒去了趟寺廟給老夫人和大人祈福,回來晚了。”
老夫人慨道:“你這孩子,真是有心了,冥修要是有你一半孝順,我就阿彌陀佛咯!”
喬玉溪甜甜一笑:“大人自然也是孝順您的,只是大人心系國家,諸事繁忙,不像溪兒整日閑著沒事干,倒是顯得比大人勤快了。”
這話說到了老夫人心坎兒上,老夫人渾都舒坦了。
喬玉溪注意到了老夫人頭上的金鑲玉發簪:“老夫人,您的簪子真好看。”
老夫人扶了扶發簪,難掩笑意:“冥修買的!”
“大人眼真好。”喬玉溪由衷地夸道:“換我,可挑不出這麼適合您的簪子。”
老夫人得意地笑了:“那下次讓冥修陪你上街,給你也挑一套!”
喬玉溪地低下了頭。
老夫人打開點心盒子,喬玉溪讓人從鎮上買來的點心都是用若竹葉包的,后面嫌不夠上檔次,便定制了專門的盒子,又致又奢華,單是一個盒子的價錢,都能買上百個點心了。
“喲,這小螃蟹做的,太逗趣兒了。”老夫人拿起一個嘗了一口,“你瞧溪兒多孝順我,每天都讓人到那麼遠的鎮上給我買吃的!”
姬冥修沒。
喬玉溪就道:“大人,這種蟹黃的口很好的,又香又,咸中帶甜,您一定會喜歡的。”
“冥修不吃甜食。”老夫人解釋道。
“這樣啊,溪兒記住了。”喬玉溪的心里微微失。
眼看著天晚了,喬玉溪起告辭,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鵝大雪,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老夫人放下了簾子,對姬冥修道:“冰天雪地的,我不放心,你護送喬小姐回府吧。”
……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掩映著萬家燈火,家家戶戶都合上了門窗,街道有些冷靜。
車轱轆與馬蹄不疾不徐地軋在青石板小道上。
喬玉溪坐在暖烘烘的車廂,上放著兩個湯婆子,手里戴著一個暖手捂,騰出一只素白的手來,挑開了車簾,看向駿馬上,如帝王一般尊貴而淡漠的男子,輕聲道:“大人,外頭雪大,您到車里坐吧。”
“不必。”姬冥修面無表。
“那……”喬玉溪猶豫了一下,對車夫道:“停車。”
車夫將馬車停在了路旁。
喬玉溪走下車來,仰著駿馬上的人道:“大人,勞煩您下來一下。”
姬冥修頓了頓,翻下馬,銀斗篷如被風吹出飄逸的弧度,獨屬于他的男子氣息,朝喬玉溪籠罩而來。
喬玉溪的心跳都了一拍,紅著臉,解下自己的白貂圍脖,輕輕圍在了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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