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咳嗽靜不小,顧不得看是誰給遞來的水, 連忙接過來潤。
吃飯的時候咬到生薑實在惱火, 然而可恨的是生薑放在什麼菜裡都很像,程瑜瑾一時沒留神, 竟然也中招了。
等終於順過氣,才發現接著茶盞的是一隻修長好看的手。這雙手雖然一樣白皙優,養尊優, 可是看骨節明顯不是子的。
心裡一咯噔,果然,程元璟的聲音響起:「緩過來了?」
程瑜瑾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還被程元璟握著, 他的手極其沉穩, 程瑜瑾半個的重量上去, 他的手腕都不曾一下。
程瑜瑾尷尬至極,吃飯的時候咬到薑已經很丟人了, 竟然還是當著太子殿下的麵。程瑜瑾本來覺得太子不治失儀之罪就頂好了, 完全沒想到,他還給端來茶水。
作為太子, 他也太親和了吧?
無論心裡再怎麼尷尬, 總是要見人的。程瑜瑾抬頭,臉上已經看不見窘迫,但是因為被嗆的急, 的眼珠還是潤潤的,裡麵盈滿了淚水。
「祖母,孫失禮了, 請祖母降罪。」
程老夫人擺擺手:「無妨,你沒事就好。」
程瑜瑾裝作冷靜地點頭,這時候才發現,飯桌上眾人都一不地盯著。
準確說,並不是看著程瑜瑾,而是看著……和邊的程元璟。
程瑜瑾不聲地拐了拐胳膊,將手臂從程元璟手裡出來。程元璟倒一點也不在意,他另外給程瑜瑾倒了杯茶水,然後執筷給重新夾方纔那道菜:「吃飯的時候看著點。」
他的語氣太隨意,程瑜瑾也沒當回事,自然地抱怨道:「不能怪我,實在是太像了。」
「對,不怪你。下次我讓他們不要再放薑。」
這兩人一說一和,完全視周圍這一圈人於無,倒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阮氏本來滿心期待著霍長淵做些什麼,好給自家長一長誌氣,然而程瑜墨想讓霍長淵夾菜,霍長淵猶猶豫豫,反倒是程元璟,端茶倒水夾菜一套作自然流暢,堪稱模範。
不對,阮氏反應過來,什麼模範,程元璟和程瑜瑾是叔侄啊,又不是夫妻。拿他們和墨兒夫妻比什麼?
程瑜墨怎麼都沒想到,前世眼睜睜看著霍長淵對程瑜瑾獻殷勤就算了,明明換了一輩子,今生在同一場合,竟然還是被程瑜瑾秀到了。
程瑜墨臉不好,越發不滿意霍長淵的冷淡。轉過,對著霍長淵不依不饒道:「不要嘛,我就是要吃魚。」
當著滿屋子人的麵,霍長淵到非常尷尬。尤其是……他悄悄朝程瑜瑾瞄了一眼,當著程瑜瑾的麵,程瑜墨如此作態,霍長淵覺得心虛又難為。
然而程瑜瑾正在和程元璟說話,兩人比鄰而坐,此刻正低聲談,本沒有注意到霍長淵。程元璟和程瑜瑾都是偏向貴氣緻型的容貌,單獨看一個人就很舒服,而兩張側臉放在一塊,更是好的如同畫卷。
程瑜瑾的禮儀是出了名的好,但凡舉止稍微差些的,坐在程瑜瑾旁邊就是公開刑。可是程元璟卻一點都沒有落後,反而自在從容,禮儀優雅從而外,自然而生。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可謂賞心悅目至極。
程瑜墨那些不合時宜的拿喬,甚至霍長淵的掙紮,都沒有引起程瑜瑾毫注意。霍長淵心裡湧上一失落,而此時,程瑜墨還在不依不饒地催促。
霍長淵忍著心裡的不耐煩,給程瑜墨夾了一塊魚。他的作心不甘不願,和程元璟剛才的隨和細緻完全沒法比。
霍長淵這樣不耐煩,自然不能指他細心,注意到要避開魚刺。程瑜墨低頭拉了一下,便看到許多細小的魚刺。程瑜墨有些生氣,霍長淵前世給夾魚的時候,都會特意避開刺多的部分,挑最鮮的一塊給。為什麼今天完全不在意,還要著,彷彿是被強迫才馬馬虎虎地夾一筷子。
程瑜墨生氣過後,油然湧上一委屈。這委屈來的又急又快,程瑜墨想起敬茶那日給臉看的婆婆,靖勇侯府奴大欺主的僕從,還有剛進門就敢給暗釘子的霍長淵丫鬟,眼淚瞬時湧上眼眶。
明明一切都回歸正軌,明明該和長淵哥哥琴瑟和鳴,和婆婆和睦相,為什麼實際況和想象的差這麼多呢?
這是在飯桌上,程瑜墨不敢哭出來,趕低頭眨眼。然而淚意怎麼都消散不去,程瑜墨又不能抬手眼淚,隻能維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程瑜墨的異樣自然瞞不過桌上的人,程老夫人看到了神不,隻當什麼都沒有發生,慶福郡主裝作喂程恩寶吃飯,低頭遮住了邊幸災樂禍的笑意。唯有阮氏,出了擔憂之,礙於在飯桌上,沒法直說。
這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席麵撤下去後,所有人都覺得心頭抑鬱,吃的不痛快。阮氏終於等到了機會,神著急,想趕快程瑜墨回去問話。
程老夫人注意到了,眉心皺了皺,心裡有些煩躁。
程老夫人有心想和霍長淵打好關係,本來以為大孫端方規矩,適合當門麵,但是難討姑爺喜歡,不適合拉攏權貴,而二孫天真活潑,弱怯,是男人最憐惜的一款。所以程老夫人在定親的時候,拍板讓二孫嫁過去。沒想到,程瑜墨怯歸怯,大場麵上實在拿不住,看的樣子,在婆家人關係也理的不好。
程老夫人憂心,這可不行啊,終究宅纔是人的立之本,若程瑜墨不能討好婆婆,不能在靖勇侯府站穩跟腳,治家掌權,即便再討靖勇侯歡心也沒用。要知道程瑜墨是正妻,又不是妾!隻懂討好男人,家地位全靠攀附男主子,這是以侍人的妾,哪家的正室夫人會這樣?
至於霍長淵對程瑜墨的冷淡,程老夫人倒不當回事。現在親才三天,哪對新婚夫妻能熱乎起來,等時間長些就好了。程老夫人並不擔心程瑜墨拉攏男人的能耐,但是程瑜墨在霍家的人往來,卻是程老夫人間的一刺。
程老夫人沉沉嘆氣,這種時候不由想,如果是程瑜瑾就好了。如果是程瑜瑾嫁過去,一定能平衡好丈夫和婆婆的關係,至於不聽話的下人、心比天高的丫鬟,本不在程瑜瑾的理名單裡。而宜春侯府作為孃家,唯一要擔心的就是程瑜瑾能不能生下霍家的子嗣。
程瑜瑾看著就像一個嫌棄丈夫、不讓夫婿進房的人。
然而木已舟,程老夫人再後悔也於事無補。為今之計,還是先讓二房母下去說話,好歹知道程瑜墨在霍家經歷了什麼,之後再另做打算。
程老夫人沉沉開口,說:「老二媳婦就二姑一個閨,從兩天前就開始等,現在沒什麼要事,你們母倆下去說說話吧。」
阮氏就程瑜墨一個閨?霍長淵下意識地去看程瑜瑾,然而發現程瑜瑾坐在一邊喝茶,一點在意的樣子都沒有。
阮氏就等著這句話了,拉著程瑜墨告退,回自己院子去說己話。阮氏和程瑜墨走後,壽安堂的氣氛更加僵。程元翰有心想擺老丈人的譜,可是實在不知道和這位比自己職高、比自己爵位大的新貴姑爺說什麼。
安靜了一會,程老夫人說:「恩慈恩悲,你們不是說要和霍侯爺討教學問嗎,怎麼還不過來?」
程恩慈、程恩悲一聽臉都垮了,他們養在阮氏和程元翰邊,雖然是侯府之子,但是阮氏見識,手中錢財也不富裕,程元翰位亦低微,他們兄弟倆沒見過多世麵,和大房從小喂金子長大的程恩寶完全沒法比。
因此這對兄弟在人多的場合都是怯怯的,沉默寡言,像影子一樣,到了沒人的地方纔能活泛些。雖然他們的姐姐嫁了侯爺,但是程恩慈、程恩悲對此沒什麼,看到霍長淵害怕還不來不及,怎麼會和他討教學問。
而且,霍長淵乃是武將,走的是舞刀弄槍、從軍打仗的路子,和他哪來的學問可討教?
程老夫人這話程瑜瑾聽著都替尷尬,不過這和程瑜瑾沒關係,程老夫人想拉攏霍長淵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程瑜墨不在,程老夫人隻能讓二房兩個兒子借帶關係接近一二。程瑜瑾本以為自己臉也了,飯也吃了,已經到了功退的時候,沒想到下一句話,程老夫人就說:「我這個老人家和你們年輕人聊不來,就不拘著你們討嫌了。花園裡紫開了,你們幾個年輕人去花園裡散散心,說說話吧。」
程瑜瑾一怔,眼睛掃過屋子,在場中,能被程老夫人稱為「年輕人」的,該不會還有和程元璟吧?
果然,程老夫人看向程瑜瑾,說:「大姑娘你也去吧。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懂事,最有姐姐模樣,但是天待在閨房裡小心悶出病來,我們家不是迂腐不化的人家,對男郎、閨一視同仁,你也跟著恩慈他們去花園裡走走吧。」
程瑜瑾沒辦法,隻能站起來應道:「是。」
霍長淵本來不想去看勞什子花,但是後麵聽到程瑜瑾會去,他即將口的反對停了停,又悄悄嚥了回去。
霍長淵在丫鬟的指引下出門,他的心片刻間就換了個個,隻可惜,霍長淵穿服出門的時候,看到後麵的程元璟,難掩失。
如果沒有程元璟就好了。
事實證明,程元璟果真很礙眼。程恩慈和程恩悲出來前被程老夫人叮囑,一路上都纏著霍長淵說話,程瑜瑾慢悠悠綴在後麵,自然而然和程元璟並肩而行。
霍長淵被兩個年跟著,一路上不得,偶然找到機會回頭,便看到程瑜瑾和程元璟並肩站著,指著路邊的花叢說話。程元璟不知道在說什麼,程瑜瑾聽的十分認真,灑在他們兩人上,鍍上一層微微的金邊,好的宛如畫卷。
霍長淵的眼睛就更難了。
過了一會,霍長淵實在忍無可忍,指著旁邊一個涼亭說:「日頭大,我們在涼亭休息片刻吧。」
停下來休息,所有人都要回來,程瑜瑾也是一樣。這樣霍長淵就能和程瑜瑾待在一,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和另一個男人遠遠賞花聊天。
程恩慈、程恩悲當然沒有異議,程恩悲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問:「二姐夫,你是累了嗎?」
霍長淵皺眉,累了?這麼一段路,怎麼可能!
然而還不等霍長淵說話,程瑜瑾兩人已經走近。程瑜瑾見他們停下來,問:「怎麼了?」
「大姐姐,二姐夫走累了,要去涼亭休息!」程恩悲高聲喊道。
霍長淵阻止不及,聽到這句話簡直尷尬到極致。程瑜瑾挑了下眉,這麼一小截路,這個閨閣小姐都輕輕鬆鬆,霍長淵就累了?
好吧,程瑜瑾為主人,十分善解人意,說道:「正好,我也走累了,就在涼亭歇一會吧。」
霍長淵聽到程瑜瑾的話更加尷尬,無論說話還是事都十分妥帖,以前不覺得,現在娶了一個正常水平上的閨秀,才知道程瑜瑾的心多麼難得。
唯有程元璟,聽到這句話抬了抬眉梢,瞭然地看了霍長淵一眼。
霍長淵一下子就注意到程元璟的目,他眉頭皺得更,霍長淵發現,他實在很不習慣程瑜瑾突然多出來一個叔叔。霍薛氏和小薛氏有親緣,霍薛氏還說過讓他多提攜程元璟,在朝堂上好歹是個助力。然而,霍長淵完全不想看到這個人,遑論提攜。
在霍長淵模模糊糊的應裡,這個人,似乎是不應該出現的。
那種奇怪的覺又來了,和在婚禮那天幻想與現實不斷切換的覺一模一樣,霍長淵都有些分不清孰真孰假。似乎潛意識想提醒他,眼前這個人不對勁,很不對勁。
懷著這種違和,霍長淵坐到涼亭中,下意識地打量起程元璟來。從男子的角度來說,程元璟長相出眾,清俊冷淡,舉手投足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高傲,就算是霍長淵暗懷敵意,也不得不承認,程元璟長得很好看,氣質尤為出眾。
程元璟一早就發現了霍長淵的打量,他對霍長淵的心思心知肚明,再加上他從小就習慣了被萬人注目,於是任他探看。霍長淵挑剔了一會,越看越覺得心態失衡,突然他眼睛一凝,看到程元璟腰間懸掛著的荷包。
很明顯,這是程瑜瑾的手筆。
霍長淵終於知道自己心裡的違和來自哪裡了,荷包向來都是男定之,沒有人會送這個。程瑜瑾,竟然送程元璟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