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富……李忠,李忠!”
發現乘警臉上毫不掩飾的疑,富直確認自己暗中探訪韓家的行算是徹底失敗了。
其實在自己坐在眼前的這位害者對面的時候,就已經失敗了。
這到底是開罪了誰?搞得這麼大的陣仗。
車滾滾向前,風雨從破損的門窗只灌進來,嗚嗚呼呼宛如鬼嘯。
車廂有節奏的震中,富直低頭看著一層被染紅的白布下,堆做一堆的東西。富直不想再去回憶,小解回來後,才隔了幾分鐘,就變得滿車廂都是的鄰座。原本聊得還蠻開心的,忽然間塗上了牆和天花板,這種經歷實在不願多回想。
不過能因爲起如廁,幸運地逃過此劫,富直對現在無意間暴了份,並沒有太多在意,依然在心裡說著僥倖僥倖,總比變車廂板壁上的塗料要好。
看見乘警不聲地走過去詢問別的乘客,卻跟列車員悄悄地比著手勢,看起來打算人的樣子,富直苦笑了一下。
這位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警惕還高,應對也很出。關西這邊只是一個小乘警就有如此素質,細想,還真是覺得恐怖。
“你們的上來吧,我跟他說話。”他上前低聲的對那位警惕起來的年輕警察說,“我姓富,自來。這事不要聲張。”
雖然還是沒明白姓富到底有什麼奢遮的地方,但小乘警從幾句話中已聽得出富直份並不簡單,他很快給富直安排了一個空的車廂房間,然後讓兩名列車員守著門口。
富直挑了張乾淨的座位坐下來。沒過多久,來了個人,沒穿列車上的車長制服,而是個面上帶著恐怖疤痕的中年男子。
“在下姓岑,在此公幹。”男子看起來相貌駭人,說話倒是頗有禮貌,“敢問可是故鄭國公家的公子?”
“在下富直,故鄭公正是在下祖考。”富直點頭,“舍妹與侍中家二郎有秦晉之約,只是此前舍妹有服在,耽擱了兩年,如今除服了……”
富直衝對方笑了笑。岑姓男子也會意點頭。
婚期因爲服喪守制而耽擱,除服之後當然就要趕快舉行婚禮,免得再出意外耽擱,自不必再多解釋。
儘管這番話疑點很多,富家公子關西談論婚事還要改換姓名,本不合常理,但只要之後富直的份能得到確認,有什麼問題都不是區區列車上的小人該關心的。
岑姓男子就正如富直所想,轉而問起方纔發生的襲擊。富直將自己所瞭解的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對於襲擊的被害者,富直瞭解的並不多。在列車上認識,只知道對方是唐州的工廠主,要去關西辦事。著極盡奢華,說話的口氣很大,談起數字都是萬貫爲單位,何、曲、李、陳這些順行、平安號裡的大人都是稱兄道弟,暴發戶的做派十足十。
這回卻也不知得罪了誰,被人兩槍打在臉上,鉛子在臉上開了花,還嫌不足,是丟了顆炸彈,被害者一下滿車廂都是不說,把車門車窗都炸開,人犯正好從炸開的車門中跑掉了。
作爲鄰座,偏偏在案發時離開現場,如果不是富直的份,他的嫌疑至得去鐵路總局京兆府警備司裡洗上幾個月,怕是才能洗乾淨。那樣的話,富直他並不是長輩指派關西討論婚事的也就保不住了。
是的,富直的確不是來商討韓家二郎與自家堂妹婚事的。
若說韓家嫡子韓鍾與富直的堂妹婚期將近,富家的確有理由派人與韓岡聯絡,但家裡安排的是與富直觀點不同的富直方,畢竟是親兄妹。
如今京西局勢宛如一個火藥桶,但富直的父親和叔伯們卻寧可坐在火藥桶上,做足了守戶之犬的姿態。
最後還派了富直方那個榆木腦袋過來關西,都不想想,京城的章惇都在磨刀霍霍了,再不找靠山,元老家宅的譜還能擺幾日?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肈基之業,三代則衰。
在富直看來,富家現在就於三代則衰的境地。
祖父不僅宰衡天下,同時還能得高壽。但祖父之後,叔伯輩皆無緣兩制議政不說——自家父親在韓岡當政的時候倒是做了幾日議政,韓岡一走沒多久就被選下去了,明顯的人——連壽數也遠比不上祖父。
二叔紹京,在祖父去後一月過世,幺叔紹隆更是早早亡故,兩位姑母,大姑母青春早逝,二姑母去歲過世時也不過才五十歲。
現在看來,真的有所謂氣運,祖父消耗了幾代人積累下來的氣運,從叔伯輩開始就要還債了。
富直近來跟叔伯兄弟都議論過家裡的況,有憤恨權臣打的,有怨艾長輩不肯順應流,但富直看來,抱怨權臣打的足夠蠢,說什麼順應流的也一樣蠢。
盛極而衰不獨富家,高門,乃至一干京西大族,在朝堂上都沒了支撐,都是一樣的破落氣象。
雍秦、福建,一西一南兩大勢力盤踞朝堂,皇帝不過廟裡的菩薩,裝樣子的土塊。這時候,什麼順應流,不是跟著辦工廠興產業搶生意,搶不過還暗中派人下黑手,那爭道於途,尋死之舉,而是改換門庭,聽人使喚。
要保住富家門楣不衰,先放下不該有的架子再說。
即便家裡人都不願意,富直願意先行一步。
當然,這是的。對家裡,他也只是說一句要出外訪友,然後出了城就到車站買了一張去京兆府的車票。
富直將自己知道的,都告知了岑姓男子,打發了這位沒有份的負責人之後,在單獨的包廂中,就等著列車將自己帶到渭水之濱的長安京兆府。
他只想早點與韓家人接,免得門外的守衛一直繃著神經,卻沒想到接來得這麼快。
列車在下一個車站,換了一節新車廂,被安排到其他車廂裡的乘客,終於可以坐回來了。同時,列車上還迎來了一位新乘客。
“原來是富家三哥哥,小弟韓鉉見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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