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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變故(二十三)

不爭氣的兒子氣沖沖地走了,章惇招過自己的護衛,“再派一隊人守住大郎的院子,不許他出院門一步。若是他想強闖,只要不傷命,打斷他的也沒事。”

護衛雖然帶著疑,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去。

章惇咬著牙。如果是有人居中挑撥,章持肯定是下一個目標。

章持使人刺殺韓岡,事敗之後,被韓岡遣人報復了回去。這個劇本雖然愚蠢得可笑,但足以迷世人。更能讓一干心懷叵測的賊找到手的藉口。一旦火燒起來,就算韓岡和章惇都滅不下去。

章惇在得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將章持約束在家中,居住的地點換了,邊服侍的人也換了,只怕刺殺韓岡的幕後黑手神通廣大,在章持邊佈下了暗子。

更何況,韓岡邊的人,怕也是想要把局面破壞掉。人皆有其私,聖人亦不能例外。消滅了對方,能夠用來分配的位置可就多了一倍。爲了都堂中的權位,如黃裳、遊師雄之輩,說不定也幹得出來。

章惇雖然現在是越來越不喜歡這個蠢兒子,但絕容忍不了他被人刺殺。但章惇的防範還是沒能阻止章持自己跑出來,既然如此,還是早點打發出去。

重耳在外而安。

章惇讓人招來了親信幕僚,“去查一查,看隴西哪邊有合適的差事!”

“與何人授職?”幕僚不免要確認一句。

“大郎。”

“啊……”幕僚恍惚了一下,甚至懷疑其自己的聽力。

“隴西沒有,河東也行。”章惇道,“太后要臉面,我給臉面。”

“這也未免太……”幕僚他是章惇親信,章惇之前去往蘇頌府上與韓岡會商是被帶著一起去的,況多也清楚,章惇的嫡長子送去當人質,“不至於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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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缺兒子。”章惇冷著臉。

兒子雖不如韓岡多,但也有五人。了年長的章持章援,還有三個小的。最大的一個也有十六了。

幕僚眨了眨眼睛,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如今章持很危險,說不定就給誰刺殺了,送去給韓岡做人質,反而是讓韓岡保護他。

“相公說哪裡的話,這時候,哪裡比得上韓相的地盤安全?……但相公遣子爲質,知道的,明白相公是一片公心,不想弄得朝臣勾心鬥角,朝堂分離,不知道的,還以爲相公向韓相公遞了降表。”

“別多擔心,我自有分寸。”

幕僚去查詢關西缺,章惇取下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鏡,疲憊地著鼻樑。

今天的突發狀況,讓他措手不及。在兒子和下屬們面前,他盡力裝作若無其事,面對韓岡、蘇頌,他表現得毫不虛怯,但一個人的時候,心力瘁的倦意全都涌了上來。

一切的一切,終究是沒有掌握兵權的緣故。

兵強馬壯者爲天子,不論儒生們如何爲太祖皇帝塗脂抹,都改變不了趙匡胤是仗著自家手中的兵馬,欺負了周世宗留下的孤兒寡母的事實。末了不僅絕了周世宗的嗣,還讓柴家人承了周世宗的宗脈,簡直天下之大稽,周世宗姓郭不姓柴,要是柴家人不改姓繼就能承周室之嗣,那濮議的時候還爭什麼。

韓岡謙退,韓岡分功,韓岡讓利,但韓岡從來沒有在軍權上退讓過分毫。

即使韓岡並不任用私人,始終秉公置,能上位的將領,也幾乎都是西軍或是河東軍出

有著韓岡這個後臺,立功的西軍將校不懼侵吞、打,得到的功績能完完整整地轉化爲相應的獎賞。本有著最強的戰鬥力,又在立功機會最多的北方,爲了確保勝利,總是第一個被調,包括河東軍在的西軍系統,理所當然地在軍中的勢力不斷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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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還能平衡西軍的河北軍和京營,現在連大本營都要被西軍給佔了。皇宮本是幾代傳承、世居京師的班直護衛們的天下,可現在也被神機營搶過很大一部分控制範圍去。

這一種趨勢,章惇雖然在宰相的位置上,但也是無力阻止。想要打,明裡暗裡都有韓岡盯著,可行的手段一個都用不出來。

黑山有變,難道還從京師調派大軍?直接出寧夏、麟府的兵馬,轉眼就能平定。西京道邊境有事,那是河東軍的工作。西境黑汗,西域兵力不足,有甘涼、熙河的兵馬支援。如果調派其他地方的兵馬更戍,得到的只會是怨聲載道,拉攏是不用指,而安將校,則很容易就被架空了——西人一向抱團。

除非另起爐竈。神機營就是韓岡爲了控制京師而另起爐竈的結果,神機營裡面的兵,從上到下,兩隻眼睛也都只看見韓相公。

只是當年章惇初掌朝政,地位不穩,便與韓岡同進退,將神機營視爲都堂手中的刀,制京師外。等到章惇手中權柄穩固,京中已經沒有另起爐竈的空間了。

章惇費了不心思,才拉扯出一支海軍,又小心地拉攏了班直和京營的一些將校,但在韓岡辭位之前,章惇本不打算有太大作了,免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等到韓岡辭位,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來。誰能想到這麼快就出事了。

雖然自己也控制了一部分京營勢力,但只要王舜臣、李信這樣的大將還在京師,他所籠絡的那些人本連出頭的都不會有——宣德門的那兩個,到現在也沒消息來,不是給王舜臣置了,就是倒戈了。

“相公。”門外傳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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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暴於人前的弱頓時煙消雲散,章惇立刻悍的神,“什麼事。”

“呂公來了。”

“終於敢出來了?”章惇似笑非笑。

韓岡遇刺,京中勢不明,多人躲在家裡看風。王舜臣皇城,黃裳往州橋,韓岡的親信趕往各軍營,消息傳得比風還快。

這兩個時辰,趕來章惇這裡探問的員不,但議政以上,只有兩人。都堂之中,更無一人來。誰都知道韓岡手中掌握的軍力,在變的時候,究竟意味著什麼。

都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家裡趕勸進表或是禪讓詔。

不過章惇覺得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在外界看來,他這位首相毫無還手之力,被拋棄自是常理。便是章惇,如果不是親自與韓岡商談過,同時手中也有底牌,他也不會看好自己。

這時候,登門造訪的呂嘉問算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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