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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第二百二十章 變故(十七)

“施敏纔到哪裡了?”

“崔華那一隊可還到了舊曹門?”

“孫德壽怎麼還沒有消息?!速去聯絡。”

“刺客份查出來了?!沒查出來,還報什麼報!?”

“潘英在哪裡?馮五福又去哪兒廝混了?!”

“不要你們守新城,就只要你們把舊城給守住。又不是上城守,就看著城門,大隊人馬不許出,出行人須得查驗,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朝廷養你們有什麼用?”

一卷書狠狠地擲在地上,嚇得覆命的小連滾帶爬,黃裳一時心浮氣躁。

他本來拿著一本書,想做出個安坐平的模樣,現在可裝不下去了。

舊時京師城城垣敗壞,城牆四壁有多豁口可供穿行,幾城門爲了門面鮮雖是完備,包磚刷漆釘釘,每年都要整修一次,可終究只是一個擺設,設兵駐守在軍事上毫無意義,不過近年經過整修,城城牆雖不能說煥然一新,但城門總算是能起到該起的作用了。可就這麼幾座城門,偏偏就守不好。

跳起來就在房來回走,房間很寬敞,本就是警察總局提舉展熊飛的辦公之,以展熊飛的格,自然是在總局衙門的公廨中給自己找了最寬敞的一間屋子來辦事。只是黃裳在房間裡卻越走越是悶氣。

早知警察非是強兵,一日兩的神機營且不說,下位軍的兩日一都沒有,不過日常巡街,吆五喝六。但總想著五千人馬,中間總得有兩三分堪用的,剩下沒用的也能跟在後面打打旗,卻沒想到一起來,卻如同沒訓好的獵狗,一放出去就沒了蹤影。

有消息的卻又無能,連個城門都看不住。上百人扛槍亮劍,卻被一個青綠小臣給嚇得讓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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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一羣廢

黃裳心裡發著狠,卻又是無奈。

這時節,就算再廢的兵馬,也是兵馬。手中有刀有槍,總比手無寸鐵要強。

他在韓岡幕下多年,韓岡提出的理論並非全然信服,韓岡打算實行的計劃也並不全然認同,但韓岡有句話卻被他奉爲圭臬——

——槍桿子裡出政權。

昔年他在玉昆相公幕中從徵河東,偶爾論史,談起五代帝室變幻,韓岡就隨口說了這一句。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從此便被黃裳牢牢記在心中。

此語深得黃裳之心。

鳴條之戰,殷以滅夏;牧野之戰,周以滅殷。除卻上古聖王禪讓,上至三代,下至今世,哪一次不是兵強馬壯者得天下?即使楊隋代周,楊堅也是掌握了兵馬大政才得以搶了外孫的位子。更有一等說法,就連堯舜之間也是論之以兵戈——舜囚堯於平,復堰塞丹朱。

太祖於陳橋之日,若僅有太宗一人給太祖皇帝披上黃袍,只不過是自家更唱大戲罷了——如今瓦子裡演雜劇的戲班中,頗有連赭黃袍都齊備的——正是有了十萬軍兵馬在手,一衆大將擁戴,太祖皇帝才得以主這赤縣神州。

如今韓岡遇刺,又正值章惇之子謀圖於韓岡的謠言播於京師,下一刻就是神機營大軍開進京師也不足爲奇。

黃裳爲開封一府之尊,若不能把握住手底下的五千警察,兵荒馬的時候,連廟裡的菩薩也不如,大概跟山裡沒人問的土地公也差不離,故此一得消息,便連州府衙門也不去,徑直奔向州橋總局而來。

一府之尊親自上門,展熊飛自不敢相爭,五千警察的指揮之權輕易到手,黃裳隨即按照自己的想法指揮派定,只是這如臂使指四個字,做的就跟臨終前的熙宗皇帝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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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一通火,回了嚇得滾著走的下屬,並自家曾上過陣的親信,“你們帶本府手令去巡查四門,若有行事不力之輩,徑可令其卸差事於副手,回來待問。如果還有推,可格殺勿論。記住,如果你們辦事不力,本府也一般兒置你們。無論如何,這城都要守好了。”

下屬忙點著頭應了,一句推的話都不敢多說,而親信還有些膽子敢問兩句,“萬一神機營……”

“不管是誰來,管他是神機營,還是上四軍,管他是得了都堂還是樞院的令,除非同時拿了本府和玉昆相公的手令,否則就把城門上的位置給本府牢牢守住。給本府記住了,誰敢在這件事上給本府難堪,本府送他全家去雲南山澤裡養老!”

黃裳放了狠話,再沒人敢多言,慌忙出門辦差去了。

房間重又安靜下來,坐在展熊飛寬大如牀榻的桌案後,黃裳咬著下脣,幾乎咬下來。

神機營會不會進城,他不知道,進城會做什麼,他更不知道,他只知道從開封知府的角度,只要不是落到最壞的局面,就不能隨意讓外軍城。

能通個氣也好啊。黃裳不要想。過去怕韓岡誤會,不敢招惹軍隊,神機營、上四軍這些有韓岡關係的軍中,黃裳都沒有跟他們有過瓜葛。偏偏遇到了現在這種況,過去的自清,反而給自己平添阻礙。

但事不得不做。

現在勢不明,沒了韓岡這一樞紐,黃裳並不清楚神機營現在的況。儘管以他對韓岡的瞭解,韓岡在遇刺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派人傳信軍中親信,控制住神機營,可爲人下屬,事到臨頭,豈能就起頭來等待後事發展?待到事後問起,總不能說一句相信韓相公必有定國之策,故此安坐家中——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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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黃裳更有一番雄心,心知越是危急之時,越當進取向前,或退一步,說不定就是萬丈深淵。昔年熙宗皇帝的病榻之前,戾王篡逆的金殿之上,韓岡的所作所爲,都是明擺著的榜樣。

神機營是韓岡的班底,若是章惇已經發難,自己控制住城門,完全可以將他們給迎進來,如果章惇沒有造反,那就得將他們給攔著,免得給人抓到把柄,於韓岡不利,於己亦不利。

黃裳打定主意,確定立場,一連串的號令將展熊飛爲首的警察們分派到各要點,領下不同任務。

警察們的戰力或許不濟,耳目終究是靈通的,來自京師各報,逐漸彙集到黃裳邊。

很快黃裳又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遊師雄已經出了南薰門。

這也是個反應快的。

如果是遊師雄,倒是能夠信任。而遊師雄手中的力量,亦是黃裳所需要的。

護路,築路,車站與車上警衛,整個皇宋鐵路總局轄下的武裝力量,如今多達八萬人。這還不包括駐泊地方的部分廂軍。負有同樣護路責任的十餘萬廂軍,鐵路總局在都堂頒佈有關鐵路安全警衛的條文之後,已經可以依照條令,在準許範圍之調遣他們。

而開封鐵路局轄下東京鐵路分局,能夠調的各兵力,倍於黃裳手中人馬。有他爲助,在聽到韓岡在宮中逗留不出的消息後,黃裳提上來的心終於是能夠放下來一點了。

只是沒有安心多久,又一個消息讓他又跳了起來,沈括出城了。

黃裳差點把展熊飛的鎮紙給砸了。

沈括這段時間多病,時有請假,此刻卻不見病了。這病病得是時候,病好也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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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沈括此舉不合常理,黃裳立刻就警惕起來。

畢竟沈括的名聲不好。雖然他與遊師雄一樣,也是韓岡一系的核心人之一,但黃裳能信任遊師雄,卻不能信任沈括。

黃裳覺得,即使是韓岡,都不敢在這時候相信沈括的品

遊師雄、黃裳抓兵權,韓岡只會認爲他們是提防章惇,不會認爲他們是準備搶班奪權。

但沈括去抓兵權,問題就大了。他的素行不良,這個節骨眼上,誰敢打包票說他絕無不軌之心?

可是沈括偏偏卻有與遊師雄爭奪兵馬的能力。

心煩之,黃裳在房再難坐定。

沈括是鐵路總局衙門的創立者之一,在鐵路總局立後的十年裡,他親手主持了數千裡的鐵路建設,鐵路總局及其下屬各鐵路分局,泰半吏都是來自於他的提拔。如果卸任的沈括與現任的遊師雄爭奪鐵路總局的控制權,誰贏誰輸,黃裳還真說不準。

方興已經到了。黃裳只能希鐵路總局裡面老資歷的副職,同時也是韓岡親信的方興此刻也出門了。

方興在鐵路總局擔任副職十餘年,在鐵路上的資歷比沈括還要深,而且是深得多——最早的方城軌道,就有他一份功勞,之後主持運營,更是調度天下鐵路運行工作的最早的雛形——只是缺一進士出,沒有資格升任正職,遊師雄若有他襄助,或許能與沈括一較高下,爭奪一番。

想到這裡,黃裳又連忙派人出門去通知方興,如果方興沒有收到消息,可就誤了大事了。

派出去找方興的人剛走,又有新消息傳來,這讓黃裳放下心來,又有些失落。

韓岡從宮中出來了。

可韓岡沒回家,也沒去都堂,更沒有去軍營,他哪裡都沒去,而是徑直去了蘇頌府邸,接著,章惇也去了蘇頌府上。

要結束了?

黃裳環視房中,他張忙碌了一上午,卻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呢。

正失的時候,前面傳話來——韓家四郎登門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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