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回到秦州已經有半個月了。不同於上京時的天寒地凍,也不同於出京時的乍暖還寒。三月末的西北早不是冬季時黃和白的混和,春風已吹至玉門關頭,舉目秦州,皆是鬱鬱蔥蔥的綠。
春天的再舒服不過,氣溫也是一樣舒適。清早起來,韓岡穿著一單薄的短打,照著往常鍛鍊。即便是在東京城的時候,韓岡依然保持有規律的健活。在院子中打上兩套拳,出了薄汗後,汗溼的衫出的健壯材,完全看不到一點半年前重病垂死的病態。
練下拳法,是早上的熱運。俯臥撐,仰臥起坐等後世最普遍的健項目,纔是主菜。說起來,韓岡學不來趙隆的天生神力,能把石鎖玩得跟手上轉的麻皮核桃。若是自家玩石鎖,中間的那木桿不夠結實,不小心斷了,或是乾脆是自己失了手,傷筋斷骨的病不是那麼好治的,也不了要留下後癥。所以韓岡只敢選一些安全比較高的運來做。
韓岡的這幾個鍛鍊的作算得上是有些新意,王厚、李信、王舜臣他們都看過,不過也沒人學著練,各人都有各人的鍛鍊方法,多半是軍中流傳多年的一些演技巧。雖然韓岡有時也想過把自己的這一套傳軍中,日後要整人的時候,讓他去做一千個俯臥撐也蠻有趣的,可他沒資格手軍務,不可能有機會把這些鍛鍊的招式在軍營裡傳遞。至於他所能管理的病號,多是需要調養,真的能開始活筋骨了,第二天就會被拉回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韓雲娘甜糯的嗓音幫韓岡輕聲數著數。
小丫頭就站在庭院中的一株梅樹旁。比起冬天韓岡離開的時候,又長高了一點,但人卻清減了許多。就像一株梅花,雖然清麗不減,大大的眼睛更爲幽深,但還是顯得過於苗條了。韓雲娘小小年紀就盡了相思之苦,見到韓岡後,白天人多還能忍住,到了夜裡,是哭著讓韓岡哄了半夜才睡著。
而且自韓岡回來後,就變得更加粘人了,每天送著韓岡出門,雖然什麼都不說,但眼神都是可憐兮兮的。韓岡知道這是小丫頭心中缺乏安全的表現,而現在自己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盡力安。
一天俯臥撐和仰臥起坐各兩百個,習慣下來也不算累了。也不需要多時間,就完了今天的分量。韓雲娘忙服侍著韓岡去換洗。雖然這時候已經不像冬天的時候,鍛鍊過後就立刻要去洗浴更,不然就會冒。但一汗臭的去衙門裡,也不會招人待見。
等韓岡換好服重新出來,二老已經起來了。韓岡趕忙過去請安問好。雖然前些時候兒子不在邊,但過了幾個月的舒心日子,韓千六和韓阿李兩人的氣好了不,也富態了些去,上的穿著打扮同樣有了點富貴氣象,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家庭逐漸走向上層的模樣。
看著韓岡頭髮上還帶著點水意,韓阿李臉上不高興,“又在熬煉筋骨了?照娘說的,三哥兒你還是早點親,我和你爹也好了筆心事,也省得你天天跟個軍漢似的,沒個人樣。”
韓岡爲著自己屈:“娘這話怎麼說的,兩件事不是一樁吧?”
“你若不是有力氣沒使,幹嘛天天坐起來躺下去的,又趴在地上撐著?”韓阿李理直氣壯,“還是早點娶了妻,等明年雲娘滿十四了,你再納了。日後多生幾個,也可以幫你的兩個哥哥留點香火下來。”
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上門提親的又來了多,讓韓阿李這般催促。不過范仲淹到了三十六歲才娶親,世間士子婚的平均年齡也比普通人明顯要遲上一些。韓岡倒不是很著急,笑著推道:“還是先找些人來服侍爹孃,現在家裡這間屋子也不算小,就是空空的不像樣子。”
如今韓家住的這套兩進宅院,是韓岡回來後剛剛買下來的,位於秦州城以宦商人爲多的厚澤坊中。今天才是喬遷後的第六天,爲慶賀喬遷之喜所燃放的鞭炮碎屑,還沒有打掃乾淨,在院牆外角落還能看到不。
與周圍的房子比起來,韓家新宅的庭院房舍算是比較新了。只有七八年的歷史,庭院中的兩株梅樹才一人多高,青苔也是才薄薄一層。但整建築修造得十分緻緻,從進正堂的臺階都雕刻著的富貴連枝花紋,扣之如玉磬聲的青黑瓦片和折枝蓮瓦當,以及塗了不知多層大漆的房樑屋椽和柱子,可以看得出這宅子是花了大本錢去打造的。
而實際上這間韓家新買的宅院,也的確是名匠手筆。原本就是陳舉爲自己建的外宅——那位被剮碎的陳押司,除了在家中多蓄姬妾,在外面也養了幾個——而在陳舉的家產給一衆員私分了之後,這宅院就了留給韓岡的酬勞。雖然韓岡實際上也付了錢,但價格卻是標準的“部價”。
同樣的價格雖說能在城中的幾個偏僻角落買下同樣大小的宅子,但想在州衙附近買到第二修建得如此出的宅院,價錢再翻個三五倍都不可能。
有了房子,韓岡自然要把父母接到了城中住下。下龍灣村的老宅放著不,也沒人敢佔他的便宜。現在再要做的,就是找些僕婢來服侍家人。雖然韓岡已經有資格用雜使的廂軍來爲自家看守門戶,但他覺得還是先找些老實勤快的下人來比較好。
正如韓岡所言,新家裡人氣實在不足。當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空空的廳就顯得太大了一點。原本寄住在韓家的李信,因爲職位的調而離開了秦州城;韓岡二姨家的兩個表弟,則是來了又走了。
就在二月中的時候,李信在經略司的一次比試中,被來秦州述職的張守約看中,跟王韶討了個人,調去了甘谷城任步軍副指使。有張守約罩著,李信日後的前途是不用愁了,就是現在,他的職已經超過了韓岡的外公和舅舅一輩子的辛苦。
而韓岡的兩個表弟,是在韓岡剛剛京的時候就到了秦州。雖然韓岡從沒指他們能跟李信媲,但他想著,既然都是一個外公,總有同樣優秀的基因傳下來。豈料,在傳承中,變異也佔了很大的比例。這兩人,實在不樣子,太不是東西。
他們到了秦州後,就住在韓岡家裡。卻整日遊手好閒,挑吃撿穿。李信幫他們找了兩個巡城的活計,想讓他們先歷練一下。但他們卻不肯幹,說要等著韓家三表哥回來安排個好差事。李信當時就冷了臉,偏偏兩人還沒有自覺,照舊好吃懶做,其中的老大甚至還想籍酒調戲韓雲娘,被忍到極限的李信狠揍了一頓,然後又給韓阿李讓李信將他押了回去。
這不是韓阿李不顧姐妹的分,但自家的侄兒做事連個分寸都沒有,還指他能幫上什麼忙?日後肯定會拖累自家兒子。韓阿李讀書不多,但見識不,又有決斷,便毫不留面。
而小一點的,在他大哥被趕走後老實了不。他也曾說過,想要回翔,卻給韓阿李瞪了一眼,嚇得不敢再說話。等到李信再去甘谷城時,韓阿李便讓李信一起把他帶了去,說是要好好錘打一番,省得日後也做出不知分寸的混事來。
“真想不到二姐的兩個畜生都是這般德,也不知怎麼養出來的。跟信哥兒真是一個天,一個地。早知道他們不,就讓他們呆在翔府老家,省得來了盡給人淘氣!”
一想起來兩個沒家教的渾蛋小子,韓阿李就是一肚子的火,就算翔那邊已經託人賠了不是,吃著飯時也不忘開口罵。而韓雲娘站在韓阿李後,也是鼓起腮幫子,很生氣的模樣。那一日,也真是被嚇到了,幸好李信就在旁邊,直截了當把借酒裝瘋的狼一腳踹開。
“那四姨家的表弟呢?他怎麼樣了?”韓岡問的是嫁進馮家做續絃的姨娘的兒子,他回來後都忘了這一茬,現在纔想起來。他的那位馮表弟生長在富貴人家,也不知是不是養出了一紈絝脾氣。
聽著兒子問起馮家,韓阿李也有了些疑:“說來這事也怪,已經讓人捎了三次信去了,怎麼都沒個迴音?來與不來,總得回覆一句,報個平安也是好的。”
“他們真的把信送到了?”韓岡猜測著沒消息的原因。如今世上可沒有郵局,驛傳系統更不是給跑平民用的,要寄信,都是託親友或是同鄉來送。這其中,有人之託,忠人之事的正人君子,也有一轉臉就把信丟到河裡去的。
注1:詩賦重韻,在寫詩時,一般都要翻查韻書,以防用錯韻腳。而在科舉時,也是要分發韻書,以防考生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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