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房裡的朱勔疑道:“小蔡相公,這樣的信,這麼重要的證據,如此明目張膽送了過來您手裡?下愣是冇看懂,他豬平這是想乾什麼?”
蔡卞考慮了許久道:“證明這個事件上,豬平不想捅到皇帝麵前。於是這是一個政治問題而不是司法問題,也就不需要證據了。現在他能把書信送來給老夫,那隻有一種解釋:包括我兄長蔡京在的所有朝廷話事人,都已經研究過信,且認可了。那麼這個形勢就基本定調,送了來我這裡將軍,就算我護鄭居中,把證據毀了也不重要。一但中堂心中有數,鄭居中遲早是個死人,隻等著皇帝對鄭居中的最後一舊消失他們就會手。”
朱勔攤手道:“可這不關咱們的事,這是他鄭居中的個人行為。老子們雖然是豬平敵人,但還不至於出此手段。他鄭居中和豬平的這份私人恩怨,那是他通判江州時候就結下來的。”
“民間有句話上梁山。”蔡卞淡淡的道:“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鄭居中看起來是咱們派係的,於是他的行為幾乎就把咱們集綁架了。暗殺當朝宰臣的鍋誰也背不住,咱們冇有參與,但是捅了出來,以豬平帶節奏的能力,他絕對有辦法讓整個天下都覺得咱們參與了。”
朱勔便驚悚了起來,想到了纔剛剛被洗的柴家事件。
不過隨即朱勔又嘿嘿笑道:“好在豬平有顧慮,不敢把這種事捅到皇帝的層麵,那會壞了我大宋一以貫之優待員的基調,他豬平自也害。於是現在信在咱們手裡,隻需咱們毀了信,不迴應,誰也拿咱們冇辦法。”
蔡卞冷冷道:“這隻是你的一個理想。在整箇中堂都認可了這事的現在,他敢把信公然送來,就是在等咱們迴應。當年他在江州殺了五千人,前陣子在滄州洗了柴家,在京城又強勢把道士打趴了。他顯然在營造一個規矩是,現在不迴應他、就等於無規則開戰。朱勔我問你,你覺得是什麼在保護現在的你?答案是規則。那麼你想在無規則的況下和豬平開戰嗎?”
想到了當年江州事件,想到了柴家,以及京城道士的遭遇,朱勔不打了個冷戰,一時冇說話。
蔡卞道:“政治上我並不怕豬平,因為政治有遊戲規則,他也是個願意在規則玩的人。隻有進軍事對抗後‘兵者無所不用其極’,暫時來說,當世基本冇人想和他在刀兵場上無規則對抗。”
朱勔驚恐的道:“小蔡公您覺得,他豬平會用類似柴家的手段懟我們?”
蔡卞揹著手度起步來,著眉頭道:“老實說,他怎麼想的我並不知道,那對於他也是一條不歸路,在大宋政治基礎上他冇有那樣的環境土壤。”
朱勔這才鬆了口氣。
但蔡卞接著歎息道:“不過他是個會犯渾的人,他年輕,敢做。為宰臣經曆了兩次暗殺,且已經被他到了源頭,所以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冇人知道。興許他自己都不確定,於是他等著咱們迴應。”
朱勔便心裡又忽上忽下起來。理論上說,換老子遇到了這事的話就真的犯渾了,隻要有實力,先殺殺殺,殺出個未來再說。
蔡卞淡淡的又道:“變數在於,人遇到這類事大概率犯渾,於是失去了政治規則進無序狀態後,誰都冇有好果子吃,家兄最恨這類事的原因就是這裡。但豬平他又是一個的政治家,目下看來他理智仍然在,就等咱們迴應。於是這裡有變數,咱們麵臨選擇。如果為了黨派旗幟,咱們選擇保鄭居中,有一定概率豬平會回去,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因為他是政治家。但也有概率他就直接犯渾,和對咱們采取鄭居中似的無規則方式開戰。”
“若放棄鄭居中呢?”朱勔道。
蔡卞彷彿瞬間蒼老了一些,喃喃道:“老夫不想承認,但事實上放棄鄭居中回來,咱們的旗幟就冇有凝聚力了。豬平狠就狠在,他明知道暗殺他的人不是咱們,但他卻藉助這個事件,和咱們宣戰。這就被捆綁,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他聰明就聰明在,不把鄭居中的叛國行為公佈,這既保全了國格,照顧了皇帝,卻也讓咱們派係的人不明覺厲。咱們下麵的人並不知道鄭居中攤上什麼事,他們隻會知道,豬平打上門來的時候,我蔡卞猶如當時的蔡京在江州事件頭一樣,於是他們就不會信任我這麵旗幟了。事實上我兄長蔡京的衰落,正是因豬平出兵天子廟口開始的。”
朱勔有些暈的樣子道:“可小蔡相公,卑職還是無法想象,這隻是他豬平一廂願。咱們何不一邊放棄鄭居中,一邊把鄭居中這些信公佈天下,甩清瓜葛,咱們的派係繼續和他豬平井水不犯河水?”
蔡卞冷笑道:“你敢嗎?公佈了政治就,就無規則。既然無規則了,你覺得豬平是個仁慈的人?他還會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老子們在河道上坑了他這麼多,此番他大概率是帶節奏栽贓陷害抹黑,說東南獨立了,然後猶如他出兵天子廟口一般,帶他的嫡係開進東南把臟活做完。”
“目測他比誰都不想,比誰都在乎大宋利益,真會嗎?”朱勔道。
蔡卞轉上坐後,把那第三封信拿在了手裡,搖晃著道:“這是他寫給我的親筆信,細節不多說了,各種腦想當然。但是信的最後,也是他對許將的說辭:他總會離開,但他一定帶走一波鬼神,他可以失敗但對手永遠不會贏,極端時刻他會把臟活做完,給願意勵圖治的人留下一個清靜的天下,他註定揹負罵名但他不會手妥協。這是他初出茅廬就斬上百軍的信念,是他當年冒險出陣天子廟口的信念,是他犧牲河東軍贏得國戰的信念,是他冒忌諱洗柴家信念,是不惜和皇帝扳手腕也趕走道士的信念。這是黑暗騎士的信條。”
&n...nbsp; 朱勔冷汗淋漓的想了一下,偏著腦袋道:“那麼很顯然,咱們此番真被強盜上門威脅勒索了。”
“的確被勒索了。”蔡卞看看信又道:“他承認他不明,且強勢做好了揹負罵名的準備。據他以往的簡曆,又是個言行一致的人,這是堅剛不可奪其誌你懂嗎?”
朱勔道:“這聽著,像是小蔡相公您已經站在他的角度上說話了?”
蔡卞微微一笑,拿起三封信來,湊在燭火上點燃燒了,看著火喃喃道:“因為我也累了,我也老了。目下看來天下真的要變,相信我,這次不是以往,是來真的。當初的王安石幾乎不可被阻擋的風頭,而他顯然比王安石強勢的多,比王安石更加不能被否定。道士進京失敗後咱們就失去了最後籌碼,也最終惹怒了豬平。他的來信讓老夫到了他的決心。他年輕,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看秋風不悲,看冬雪不歎。他不是文青,是個會做臟活的實乾派酷吏,他必須離京的現在,老夫相信他真有信念要帶走一波人,以保護這個他一手殺出來的大宋黎明。”
見他居然把豬平威脅朝廷要員的親筆信燒了,朱勔大為著急,走來走去的道:“明府啊,怎能把如此重要的彈劾證據燒了。”
蔡卞苦笑道:“若不燒了,你敢拿進京去用這個問題彈劾他?你嫌命長嗎?在他戾氣如此重的時候,在他帶著兩萬新兵就西進作戰、親手埋葬西夏幾十萬人的格下,你真的以為他不敢帶兵進東南做臟活?”
朱勔仍舊念頭不通達的道:“他這簡直是破壞規則,是強盜行為了!”
“是的就是強盜,就像察哥當年帥四十萬鐵騎冷不丁就打進來,但你能如何?規則永遠是實力最強的人製定。”蔡卞冷冷道,“在我大宋能戰銳幾乎全是他帶出來的現在,皇帝如此信任他的現在,他已經不要臉宣佈他是強盜、近而對我等提前宣戰,你真打算去蛋石頭嗎?”
朱勔臉數變後,總算冇說話了。
蔡卞又揹著手看著窗外道:“總歸是我兄長更老道些,他最先看懂了豬平的不可阻擋,看懂了豬平的權利來源。就連我在早期,也隻看到了他的跋扈和霸道,卻忽略了他在臺下的剛毅和努力。大家總以為他是個溜鬚拍馬、投其所好、運氣好而上位的弄臣。而實際上,我們大家在嘲笑他不學無、嘲笑他年輕不懂事隻會闖禍的時候,他正在不停的依靠做事和殺人,證明著豬平時代的來臨。”
頓了頓,蔡卞瞬間蒼老了幾歲的樣子,喃喃又道:“我大宋建朝之初,一直存在一種聲音說趙宋得國不正,以至許多吏治問題無法理順。但一直以來冇人知道是怎麼回事。而現在老夫終於懂了,權利和國朝一樣,來源分為正和不正,依靠殺人和對抗獲得的權利,纔是最穩固的,最難顛覆的。我兄長蔡京最先看明白了此點,而我現在纔看懂了他為什麼有底氣對咱們威脅勒索。興許這次咱們最後的一次妥協的機會。”
“若是錯過了真的會死人嗎?”朱勔再次確認道。
“會的。”蔡卞點點頭,“當年他知江州時候,在軍中威還有限,且兵權都被朝廷給擼了,他照樣進蘇州,把劉正夫那個老雜給綁架了,為此得罪了朝中劉太後,但又被他巧妙的利用我兄長蔡京化解了。”
“妥協是需要投名狀的,表示咱們不再回頭,那麼現在如何對他示好呢?”朱勔道。
蔡卞冷冷道:“很顯然他整不死鄭居中,就得咱們出手幫他把鄭居中給整死,纔有妥協餘地,這是咱們的路,也是他的條件。”
朱勔一陣鬱悶,出賣鄭居中絕對無問題,他老鄭的死活我關心個蛋啊。隻是說對流氓上門勒索妥協的行為很不好,弄的咱們像是麵對黑社會的大頭百姓似的、明知道他不對也無法去告狀。因為蔡卞說了,豬平現在威太高,家太信任他。所以這事上家是縣衙,豬平是擺平了知縣的黑幫頭子,而老子們真的變上告無門的大頭貧民了。
曾幾何時,老子們也和他豬平一樣年輕,且滿腹經綸學富五車,為何就冇有他這般心思腦呢?曾幾何時,年輕的老子們也和他一樣充滿了理想,誓言要用學識做出一番事業。卻為何進場這個大染缸後,日子一好過思維就變了、腐化了呢?
袍加,萬民之上的那個心態喜暈了頭腦,彷彿吸食了片。夢想?媽蛋早忘記了是什麼。自打哪裡開始,年輕時候那書生意氣的心思,就變為了另外一種執著,執著於升職、討好上,蒐括財富用於賄賂,以便保住得來不易的前程。
蔡卞和朱勔對坐沉默的現在,兩人相互看著對方,做出瞭如上心思。有點好笑的在於,看著現在的豬平,讓他們想到了纔出仕時候、那個年輕又熱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在於,豬平遍鱗傷下走出了屬於他自己的一條路來,腳下踩著累累白骨、接近了巔峰,即將組建他的王朝。而老子們麵對困難的時候知難而退了,起初的隨波逐流,逐漸過渡到同流合汙、進而無法獨善其,也就冇有了自己的主心骨。
權利和國家有兩種,正義和不正義。這是小蔡相公說的。
妥協著妥協著習慣了,就忘記了戰鬥是什麼,腰直不起來了,所以現在那個自詡黑暗騎士的流氓提前打上門來勒索了,揚言要帶走一波下地獄。
他小子或許在虛張聲勢,但無奈作為衝破一切阻隔的騎兵,無數的洗禮下他現在已經披上了鎧甲,即將醒覺的他,已然有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威和資本。
於是此番所麵臨的敲詐勒索之中,小蔡相公和做初期的腐化妥協一樣,選擇了退讓、隨波逐流,而不是像個騎士一樣的去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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