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竹聲,到了後半夜才停下來。
翌日一早,整個皇宮算是徹底的熱鬧了。
傅子音起來的時候,眼底有些烏青,小糖看在眼裡,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看見了便當沒看見,免得穿了,讓主子尷尬。
「主子。」小糖瞧著梳妝臺上的新服,「這是皇後娘娘特意派人送來的,旁邊的珠釵都是太後娘娘讓人挑來的,您看喜歡哪一對簪子?要不,這個海棠步搖?或者那個……」
傅子音拿著手中的碧玉木槿簪子,「我什麼都不要,就要這個。」
「主子?」小糖知道,這是太子殿下所贈,可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戴著這個怕是不太妥當,「還是換一個吧?」
傅子音搖頭,「就這個,別的我都不要。」
「好!」小糖拗不過傅子音。
一襲淺碧的廣袖羅,髮髻輕挽,唯有一支碧玉簪,乾淨利落,再無其他。
瞧著鏡子裡的自己,傅子音扯了扯角,牽起一抹淺笑,「小糖,我這樣好看嗎?」
「好看,主子生得好,不管穿什麼,不管戴什麼,都這樣好看!」小糖笑嘻嘻的回答,「主子,您……」
傅子音抿,示意不用說話,「我沒事,今日是小白大婚,該高高興興的恭喜他,祝他締結良緣,助他前程似錦。」
太子殿下的前程,便是君臨天下。
惟願有朝一日,他登上九五,澤被天下,福澤萬民。
「走吧!」傅子音抬步往外走,「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
小糖慌忙攔住,「主子,您還是別出去了吧!太子殿下在前殿忙碌,怕是不能顧及到您,您看是不是……」
傅子音頓了頓,終究了多餘的那個人。
「罷了,那我就在院子裡坐著,到時候等著開席就是。」傅子音不是胡攪蠻纏的人,穿著漂亮的新服,戴著碧玉簪,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院子裡。
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人來人往,一個勁的往太子寢宮方向走去,各種賞賜,各種件,還有司禮的太監,不高聲喊,那聲音尖銳刺耳,聽得何其清晰。
小糖怕傅子音難過,一直在旁邊陪著,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有的話,都不及宮燈上明晃晃的大紅喜字,更傷人更傷心。
宋睿穿著大紅喜服,立在寢殿門前,瞧著不遠低頭絞著帕子的人兒,有一萬個衝,想要上去抱一抱,可是……相隔咫尺,卻似天涯。
「主子,別多想了。」明江勸,「都這個時候了,您再多想也沒用,傅姑娘不會過來的,這般聰慧,想必早就明白了距離。主子,放過傅姑娘,也放過您自個吧!」
宋睿哪裡聽得進去,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看也好……宮轎已經出宮,待到了吉時,孫南音就會坐在宮轎上,被抬進東宮。
東宮,會迎來屬於它的主人,從此以後,他宋睿與傅子音,真正的隔了千山萬水,此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重逢。
「小音!」他呢喃著的名字。
彷彿是有所應,傅子音驀地抬頭,正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對視著。
他要娶妻了,非。
要離開了,無他。
白日裡,整個東宮熱鬧得厲害。
傅子音看著宋睿行禮、迎新,看著穿著大紅喜服的太子妃,被人簇擁著走進了宮殿,各種繁瑣的禮數,司禮的太監和禮部的人,喊聲一波高過一波。
鞭炮聲,吶喊聲,伴隨著歡聲笑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那樣的喜氣洋洋,連帶著傅子音都止不住扯起了角。
原來小白娶親,是這樣的熱鬧。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小糖行禮。
傅子音回過神來,都站麻了,若不是小糖快速攙了一把,隻怕是要癱坐在地了。
「怎麼了?」顧白忙扶著坐下,「站了多久?」
傅子音搖頭,「沒事。」
小糖忙道,「自外頭的禮炮聲響起,主子就在這兒站著,足足站了一下午,怎麼勸都不行,就是不肯坐下歇著。」
「我沒事!」傅子音笑了笑,「姨母,外祖母,你們不要擔心。」
顧白嘆口氣,掌心在的上,輕輕著,「音兒莫要難過,此事……」
「此事過去了。」傅子音接過話茬,不願讓顧白繼續往下說,「我很好,你們不要擔心,隻是我瞧著小白忙進忙出的,怕是會累著,姨母還是顧著小白為好,我這裡真的不打。」
太後滿臉心疼,「真是個傻丫頭。」
「我沒事的。」傅子音笑著二人,「待會宮宴上,我還得敞開肚皮好好吃一頓呢!聽說今兒的宴席上,有好多好吃的。」
太後著傅子音的小臉,笑著點頭,「是啊,會有很多好吃的,音兒喜歡什麼,隻管跟外祖母講,外祖母都會滿足你。」
「音兒喜歡糖葫蘆和山糊。」傅子音抿,「音兒還喜歡下雪,堆雪人,打雪仗。」
太後笑著,「好,都依你!」
「音兒有外祖母和姨母的疼,便覺得皇宮裡亦有溫暖,真真是極好的。」傅子音若無其事的歪著頭,「外祖母,什麼時候開宴啊,音兒都了呢!」
太後瞧了顧白一眼,皆是心領神會。
宴席,是在日落之後。
東宮的宴席,很是盛,滿桌子的珍饈,目皆是山珍海味。
「哥哥?」傅子音扭頭著側的傅子寧,「我總覺得這熱鬧,有點假。」
傅子寧削了一個梨,咣當切了兩半,「來,多吃兩口梨,好兆頭!」
傅子音:「……」
真是親哥哥!
「吃吧,可甜了!」傅子寧吃著梨,瞧著不遠的一對璧人,「看見沒有,那纔是登對的一雙,咱們這些都是客人,吃完了飯,就老老實實的回家,乖乖的……走!」
傅子音吃著梨,沖他笑了笑,「知道了,哥哥。」
吃好喝好,離開皇宮。
眾人言笑晏晏,傅家兄妹亦是如此。
唯有宋睿,心有滾油,煎熬非常,目直勾勾的盯著坐在燭裡的傅子音,小丫頭今日穿著一新,髮髻上還帶屬於他的碧玉簪子。
一旁的孫南音,早已看出來了,宋睿的一顆心怕是不在自己上,即便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但宋睿的視線從未真正落在上,相反的,他一直盯著不遠的那個小妮子。
孫南音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之前六公主鬧騰了一場,還以為傅子音就此倒黴,會被皇帝懲罰,哪怕沒有懲罰,也得訓斥一頓。
誰知……
皇帝什麼都沒做!
六公主白白丟了麵,回頭便將子發在了宮婢上,當然……也是與擺了臉子。
花園這事,原就是孫南音授意,其後果自然也得自己承擔,倒是真的沒想到,這傅子音還有這般本事。
酒過三巡,傅子音便有些坐不住了,「哥哥,我有點悶,想出去氣。」
宮宴上的文武百,不是吹牛打屁就是鬥酒,委實不適合傅子音這樣的小姑娘。
傅子寧點點頭,「你自己個小心,帶著小糖別走人的地方,氣之後就回來,我們不會在這裡久留,等到宴席結束,咱們也該走了。」
「我知道!」傅子音抿,「便是連再見也無需說了罷?」
傅子寧想了想,瞧著不遠的一對新人,終是嘆了口氣,「不用說了,他現在不開,原就是早就知曉之事,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嗯!」傅子音起離開。下手吧
瞧著離去的背影,宋睿整顆心都高高懸起,這就要走了嗎?
這就,要走了?
花園一角,傅子音靜靜的坐在荷池旁,水瀲灧,倒映著麵上的落寞,這是在皇宮裡的最後一夜,此後山高水長,不復相見。
「主子,這兒風大,涼得很,您還是仔細著子吧!」小糖低聲勸,「要不,咱們去邊上,沒風的地方坐一坐?您晚上吃得不多,哪裡經得起這裡的寒涼,莫要傷著自個。」
傅子音嘆口氣,「小糖,你以後會想我嗎?」
「會!」小糖點頭,「主子是奴婢伺候過的,最好的主子。這宮裡的主子,素來不把奴才當人,唯有您不嫌棄小糖的出,對小糖這麼好,小糖會永遠記著您的!」
傅子音笑了笑,「還有小糖會記得我,真好!」
「主子,奴婢不會忘記的!」小糖有些哽咽。
傅子音點點頭,「我也不會忘記你們的。」
「傅子音!」
忽然間,突兀的聲音想起。
小糖快速攔在了傅子音麵前,生怕來人會傷害自家主子,待看清楚了,卻是生生愣在原地,「太子妃?」
是太子妃沒錯。
孫南音站在那裡,瞧著這主僕二人如此戒備的樣子,低聲笑了笑,音溫,「你們這樣看著本宮作甚?本宮,不吃人。」
「太子妃!」小糖快速行禮。
傅子音躬,「太子妃千歲。」
「你是傅子音。」孫南音笑了笑,「我沒認錯吧?」
傅子音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自己都要走了,這人怎麼還不依不饒的?儘管不知道要走,可這人已經是太子妃了,還有什麼要說的?
「是!」傅子音回答,「我是傅子音,不知道太子妃……」
「混賬!」孫南音驟然發怒,「回答本宮的話,居然不用奴婢二字?」
傅子音一怔,「我本就不是奴婢,為何要用奴婢二字?太子妃難道不清楚,我尊皇後娘娘一聲姨母,尊太後娘娘一聲外祖母?」
「你!」孫南音一怔,「本宮是太子妃。」
傅子音點頭,「就因為你是太子妃,所以我沒有掉頭就走,否則的話,你以為我會搭理你嗎?」
反正都要走了,還在乎什麼太子妃,在乎什麼公主嗎?該撕破的臉,委實不需要多留,尤其是這些不要臉的人。
這人與昨日的六公主,真真是將翻臉無,演繹得活靈活現。
「你敢如此放肆,這是皇宮大,不是你家。」孫南音一襲紅,趾高氣揚的模樣,委實有太子妃的派頭和架勢,「傅子音,本宮不管你到底是從何而來,到底有多本事能蠱人心,但是從今兒起,東宮我來做主。」
傅子音嘆口氣,「你做主便做主,與我無關,也莫要來尋我的麻煩,我與東宮沒關係,與你更沒有關係。」
「傅子音,你到底是什麼人?」孫南音咬著後槽牙,一副眥目裂,將其拆骨剝皮之態,「為什麼太子殿下待你如此不同?」
傅子音想了想,「大概我不會與你這般,喜歡不擇手段的去掠過,我所能做的,就是簡簡單單的相,快快樂樂的生活,而不是謀詭異,爾虞我詐。」
「哼!」孫南音嗤笑,「就算是爾虞我詐又如何?最後不還是我贏了嗎?本宮是東宮的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枕邊人,東宮的嫡長子,以後也會由本宮而出,至於你……隻要本宮不點頭,你怕是隻能當個側室!」
傅子音白了一眼,「你以為誰都稀罕東宮嗎?為什麼我要當妾室?我告訴你,若是我真的想要,這太子妃的位置不到你,隻是我不喜歡這皇宮罷了,你還真以為自己佔了多大的便宜?」
「主子?」小糖拽了拽傅子音的袖口,「咱們還是走吧?」
傅子音點頭,「我們走。」
不屑跟這樣的人計較,這邊年紀便如此囂張跋扈,善攻心計,來日怕是更心狠手辣,這東宮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平。
至於側室……
有孫南音在,東宮應該很難有側室的出現,畢竟這樣的子,定是悍妒至極,絕對不會允許宋睿的邊,有別的人出現,奪了的恩寵。
「站住!」孫南音低喝,「我讓你們走了嗎?」
傅子音回頭,「你有完沒完,我都說了,不會跟你搶太子殿下,我也不在乎太子妃的位置,至於你的東宮,你住哪兒住哪兒,我馬上搬出去,再也不會回來,你還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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