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恨得咬牙切齒，目愈漸冷冽。

在靳月的上，他看到了傅九卿的影子，可現在，他又在傅九卿的上，看到了靳月的轉變由來。他斬不斷這兩人的牽連，心深的魔囂著，幾噴薄而出。

「傅九卿，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知道是什麼後果嗎？」宋宴先聲奪人，可也恰恰因為如此，說明瞭他心深的憂與惶恐不安。

人隻有在心虛的時候，才會著急。

急什麼呢？

急著將黑鍋甩出去，免得讓人看見自己掌心裡的汙穢。

「小王爺悄悄的進城，原是為了掩人耳目，如今卻出現在人前，想必是為了取我命。」傅九卿站在原地，紋未，眸中淡漠得好似局外人。

宋宴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自命不凡，自命清高之人，「都已經是階下囚了，還有什麼臉麵來揣測我的心思？傅九卿，你一介商賈，饒是富可敵國又如何？你真以為財能通神？別忘了，這是大周天下，姓宋！」

傅九卿低頭嗬笑，聲音清淺而低沉。

「你笑什麼？」宋宴冷然，恨不能現在就殺了傅九卿。

奈何……靳月現在一心向著傅九卿，將這廢當寶，若是這廢死在這裡，隻怕靳月不會善罷甘休，鬧到京都城，太後必定興師問罪。

「小王爺想殺了我，又懾於太後之威，如此猶豫不決，如何能大業？」傅九卿還是那副淡淡的表，用事不關己的口吻，字字誅心。

被猜中心思的窘，讓宋宴五指蜷握，指關節發出咯咯作響，目翳的盯著那張絕世無雙的容臉，是男人生得俊俏也就罷了，偏生得這般勾人，足以讓人嫉妒得咬牙切齒。

宋宴甚至在想，當初傅九卿就是靠著這張臉，才讓靳月著了魔吧？若是沒了這張臉，傅九卿了醜八怪，也許靳月就不會那麼喜歡他了。

在傅九卿沒有出現之前，京都城哪個不誇他宋宴，貌若潘安。

「傅九卿，你信不信本王現在就殺了你？」宋宴裹了裹後槽牙。

傅九卿低聲嗬笑，音涼薄而極盡嘲弄，「你不敢！」

瞧，這人就是有本事，僅僅三個字，好似將宋宴當眾了皮一般，從裡到外，連骨頭裡的小心思，都被人窺探得乾乾淨淨，讓他整個人難堪到了極點。

是的，宋宴不敢！

「傅九卿！」宋宴切齒。

憤怒，是失敗者的標誌。

「你會被激怒，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你不夠強大，已經失去了下棋的資格，最多為人棋子。」傅九卿似乎是在激怒他，負手而立，掩於袖中的指尖，輕輕挲著扳指。

一圈，又一圈。

足夠耐心的獵人，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獵。

他在等……

「是棋子，還是棄子，猶未可知。」削薄的，匍出涼薄的話。

是譏諷，也是刻薄。

落在宋宴耳朵裡，字字帶，卻又無可反駁，將他的短悉數曝曬在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又不知該如何置傅九卿。

殺，是肯定。

但不是現在，現在不是好時機。

「你在得意什麼？一個階下囚罷了，本王若是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宋宴忽然近前一步，「傅九卿，你以為留住月兒在你邊，你便贏了嗎？嗬，做夢。」

「有夢可做，甚好。」

宋宴呼吸急促，「你會害死的，負劇毒，快死了！」

「會葬在我傅家的祖墳，進我傅家的宗祠，墓碑上刻著我傅九卿的名字，妻——傅氏月兒！」傅九卿不溫不火的說著，「不管是生是死，都得在我邊，生同衾，死同，與燕王府無關，與小王爺八竿子打不著。您真是費心了！」

宋宴怒不可遏的握住柵欄，「你不想救嗎？」

「與其生不如死，不如死得其所。」傅九卿回答得乾脆。

宋宴幾近咆哮，「讓回到我邊，我會替解毒。」

「我也會！」傅九卿幽然轉過去，背對著宋宴站著，「子承父業這事兒，小王爺還真是得了燕王殿下的真傳，做得很得心應手！」

宋宴憤怒到了極點，「上的毒，唯有九尾草可解，你一介商賈，縱然富可敵國，又能如何？傅九卿，本王問最後一次，你放還是不放？」

「九尾草？」傅九卿背對著他，目幽深而冷冽。

宋宴心頭微喜，所以……傅九卿是知道的，靳月的毒需要九尾草來解，那麼有了這個肋，傅九卿應該會放手吧？他不是口口聲聲要留著靳月嗎？既要留著，總不希留個死人在邊吧？

「放手靳月，本王會拿九尾草救。」宋宴信心十足。

他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傅九卿應該會放人，而靳月為了活命，應該也會留在他邊，人都是貪生怕死的，不是嗎？

「若我不放手，你又當如何？」傅九卿冷然轉，俊的麵上，漾開徹骨的寒意，宛若冬日裡的冰雪，剎那間覆滿天地，目若青鋒出鞘，所及之，寸草不生。

宋宴赫然心，這人，甚冷，是那種凍到骨子裡的冷漠，饒是他這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爺，亦下意識收回了握柵欄的手，「你想害死嗎？你若真想要個人，本王可以安排，你想要什麼樣的都有！」

「我想要的是……高興就好。」傅九卿忽然勾笑了一下，聲音清淺而和，像是寒冬料峭裡，驟然間升起的火，融霜化雪，花開枝頭俏。

靳月站在亮盡頭，拎著食盒慢慢悠悠的走進來。

程南攔得住所有人，卻攔不住靳月手裡的令牌，太後所賜，皇恩浩。

「我這人脾氣不好，最見不得別人在背後手腳。」靳月一手提著食盒，一手將指尖的牢門鑰匙晃得嘩嘩作響。

金屬撞聲，在冷的牢房，顯得格外突兀刺耳。

及至宋宴麵前，靳月斂盡麵上，「讓開，我家相公了！」

宋宴麵鐵青，「他要你的命，你還沒明白嗎？」

「小王爺前腳跟我表了態度，後腳就跑到這兒嚼舌，婦人該做的事兒，您是一件都沒落下，誰教的？王妃娘娘？或者，您那位顧側妃？」靳月輕嗬，用鑰匙開啟牢門，將食盒擱在桌案上。

宋宴抬步進。

「慢著！」靳月挑眉，「此乃我們夫妻的臥房，不歡迎外人踏。小王爺可在外欣賞，切莫靠近！我這人很小氣，心眼跟針鼻兒似的，我的人隻能我欺負，旁人半點都不能！」

傅九卿眸底和，倒也沒說什麼，任由皮子逞兇，懟得宋宴麵如豬肝。

以帕子輕輕拭桌案，靳月瞧著站著一不的傅九卿，「相公不？」

怎麼能不？他連夜回城，粒米未沾，滴水未進，又又困又累，子骨早就撐不住了，隻是宋宴在這兒，他總得保持儀態，不能讓小丫頭失。

畢竟，這丫頭其實沒那麼好哄。

他好不容易哄到了邊，打死都不會再撒手。

傅九卿嫌惡的瞧著髒兮兮的凳子，靳月捋著袖子，用帕子了數遍，他才極不願的坐下。

「真是麻煩！」要不是霜枝和明珠都被攔在外頭，靳月也不必親自手。

宋宴大步流星進門，直接坐了下來。

靳月皺眉，宋宴的臉皮，比想象中的更厚實。

「餵我。」傅九卿淡然開口。

靳月已然習慣，也不是頭一回伺候他，早前他病著，又是喂葯又是喂飯的，連更都親自上過手。事實上，他們兩個除了最後那一步，什麼沒做過？

說句不好聽的，上有幾道疤，他都一一數過。

端起碗筷的那一瞬，宋宴猛地扣住靳月的手腕，「你在幹什麼？」

靳月活見鬼似的盯著他，嫌惡的瞧著擱在腕上的手，「你看不慣就出去，要麼閉眼，別手腳的，我相公就在這兒呢！」 傅九卿冷眸驟橫，宋宴幾乎是條件反般的了手。

「看樣子，小王爺還沒記住疼。」

宋宴憤然轉，大步走出牢門，沒走兩步他又回眸，瞧著靳月給傅九卿喂飯，那種親昵與嫻，不是一朝一夕可，像是習慣所致。

習慣……

我習慣與你作伴，你卻依偎在他人側。

帶著怨氣的腳步聲終於漸行漸遠，靳月如釋重負的鬆口氣，將碗筷往傅九卿跟前一擺，「好了，人走了！說清楚，你探了什麼訊息？」

傅九卿極是好看的兩道劍眉，微微擰起，瞧著跟前的碗筷，眸中亮漸暗，涼涼的剜了一眼，「就算要過河拆橋，未免也太著急了！」

斷頭臺上，還要吃飽送行飯，這著急忙慌的，委實太沒良心。

「斷腕的是他，又不是你。」靳月小聲嘀咕，及他涼颼颼的目，頭皮有些發麻，旋即端起了碗筷，這人若是真的生氣，必定又要折騰。

卑微的想著，何時能踏踏實實的睡個好覺？不被翻來覆去的那種。

「他能拿到九尾草，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傅九卿問。

靳月著筷子的手一抖，羽睫猛地揚起，「我能活下去。」

他勾，「讓你回到他邊，你可願意？」

「為何這麼問？」垂下眼簾，著碗裡的白米飯，心思有些沉浮，「你希我去燕王府？」

「我對他說，與你生同衾，死同。」他一字一頓，指尖驀地鉗起緻的下顎，迫使迎上他的眸。黑漆漆的眼底，抑著難以言說的緒，「你是我的。」

靳月忽的笑了，「與其被人踐踏，我寧願死得有尊嚴。我不是小孩子，不懂好賴，難辨善惡，活著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怎麼活著，跟誰一起活著。」

若沒有選擇，我寧願死在你手裡！

「選我。」他說。

靳月翻個白眼，鼓了鼓腮幫子，聲音細弱的嘀咕，「誰讓你是我相公。」

他，聽得清清楚楚。

「九尾草在燕王府，你很快就能痊癒。」他說得極是肯定。

靳月眉心微蹙，略帶狐疑的抬頭他，「若是我的病好了，那你的病……能好嗎？」

周遭，萬籟俱寂。

傅九卿目幽邃，似有萬千洶湧難以遏製，終化作上一抹溫，消弭在彼此的齒間。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他亦無法直接回答，隻能以吻封緘。

鷹隼翔於夜空，帶著使命離開歷城，直飛京都城。

待靳月抱著被褥回來，傅九卿已經靠在牆壁睡著了，他是那樣喜歡乾淨的人，若不是實在虛弱，怎麼肯靠在大牢的牆壁？

輕輕的進門，輕輕的鋪開乾淨的被褥，靳月坐在了木板床上，胳膊穿過他的頸後，他很是自覺的靠在懷裡，依舊閉著眼，依舊呼吸均勻。

冰涼的子，倚在溫暖的懷裡，銳利的角微微鬆懈，悄然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