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城外的另一側,鐘鼓樓的附近,廊臺停歇白雪皚皚。
朗朗讀書聲,從國子監的書舍遙遙傳來。
許不令著白長袍,站在鐘鼓樓下,看著上麵的大鐘,眼神無比懷念。
鐘離玖玖站在跟前,手兒遮擋著冬日暖,眺上方的鐘鼓臺,詢問道:
“相公,你當年就在這裡,待了一整年?”
“是啊,天天在上麵抄書,下麵還有個屋子,關閉用的。”
許不令打量幾眼後,抬步走了鐘鼓樓。
寧玉閤眼神稍顯古怪,斜著瞄了鐘離玖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
“小九,你不老實折騰你的‘園’,跑來這裡作甚?”
鐘離玖玖自天賦異稟,會馴養鳥,在長安城住下後,便在宅子後方弄了個場地,專門給宅子裡的姐妹馴養奇珍異當寵,順便研究醫藥。
平時這個時候,鐘離玖玖應該在家裡拐小桃花的白鷹,但今天正準備過去的時候,忽然瞧見寧玉合鬼鬼祟祟的出了門,許不令也先一步離開了宅子。
鐘離玖玖對寧玉合十分瞭解,清楚這臭道姑準備做什麼,當即就跟著跑了過來,不讓寧玉合吃獨食。
瞧見寧玉合暗暗咬牙的眼神,鐘離玖玖隻覺神清氣爽,笑瞇瞇的摟著許不令的胳膊:
“整天待在屋裡,有點悶了,出來逛逛也礙你事了?”
何止礙事……
尾都準備好了……
寧玉合抿了抿,終是不好明說,安安靜靜走在許不令邊,不再搭理鐘離玖玖。
許不令知道兩個小媳婦的心思,看破不說破,也樂在其中。
他帶著玉合和玖玖,在鐘鼓樓逛了一圈兒後,便轉來到了國子監的深。
文曲苑,王公貴子依舊在裡麵讀書,鬆柏青在裡麵執教,還能聽到蕭庭的呼嚕聲。
寧玉合走過門口時,抬眼瞄了下,瞧見書舍裡呼呼大睡的蕭庭,疑道:
“令兒,蕭大公子都當家主了,怎麼還在這裡讀書?”
許不令這些日子有點忙,還真沒注意,此時也茫然攤了攤手。
鐘離玖玖倒是曉得,有些好笑的道:
“我聽湘兒姐說起過,前幾天,蕭庭去逛詩會,被人誇贊‘有勇有謀’,有點飄了。說什麼‘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以後啊,我爹說不準還得寫一首《我的宰相兒子》……’,你說這不欠收拾嗎?第二天就被綺綺姐吊起來打了一頓,扔進了國子監重修《禮記》……”
我的宰相兒子……
許不令憋了半天,微微點頭:
“嗯……大智若愚,這……這藏拙。”
寧玉合溫潤臉頰滿是古怪,想了想道:
“藏拙藏這樣,水平可比令兒你高多了。”
許不令對這個還真沒話說,他要是有蕭庭一半的功力,當年也犯不著往湘兒寢宮裡鉆,三年之期一到,拍拍屁就回去當王爺了。
三人談笑之間,來到國子監的後方。
以前的國子監,男學生是一起讀書的,學堂聖地,有教無類,並沒有那麼多腐儒的刻板計較。
不過鬆玉芙回來教書,已經嫁給許不令份特殊,再教那些王公貴子不太好,而且本的學問,隻能代課,也教不了國子監真正的太學生。
為了滿足鬆玉芙當夫子的願,許不令特地在國子監後方新開了一間學舍,教導剛剛開始讀書識字的學,也算是變向的‘兒園’,連名字就‘稚苑’。
此時鳥語花香的小學舍,二十多個四五歲的小孩,規規矩矩的坐在長案後麵,手捧書籍,稚聲稚氣唸叨著:
“蒼頡作書,以教後嗣。子承詔,謹慎敬戒……”
竹簾從書舍四周垂下,書案之間,著夫子著的鬆玉芙,手裡拿著戒尺來回走,念一句停頓一下,讓學生跟著讀。
可能是鬆玉芙教小孩比較嚴厲的緣故,學舍中氛圍非常好,都在認真讀書,和不遠的文曲苑可謂天壤之別。
許不令站在遠觀,也沒進去打擾,直至遠的鐘聲響起,小孩們如蒙大赦的站起,跑向外麵等待的家丁護衛,鬆玉芙才收起了書卷,快步走了出來。
“相公,你怎麼來這麼早?玉合姐,玖玖姐。”
鬆玉芙來到近前,微微欠行了一禮,然後走在了許不令跟前。
許不令轉走向回家的道路,含笑道:
“在家裡也沒事,過來看看。”
鬆玉芙抿笑了下,回頭看向遠去的小孩們,直至走遠了,才輕聲抱怨道:
“小婉姐那侄太調皮了,今天午休的時候,揪著府李思孫子的耳朵,把人家都給揪哭了。我去問為什麼打人,還理直氣壯的說‘我看見他摔倒了,哭哭啼啼,就去安他,結果他不停的哭,我沒忍住,就打他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鬆玉芙碎碎念念,與其說是在抱怨,倒不如說是和家裡人分這些趣事兒。
以前在樓船上,鬆玉芙基本上沒自己擅長的方麵,和大姐姐們年齡有差距,又不會武藝,沒法和妹妹們聊到一起,待了兩年都快蔫了。
如今重新回到國子監,如願以償了夫子,可以在自己擅長的方麵一展所學,鬆玉芙連氣都好了許多,每次晚上回來,都能嘰嘰喳喳說半天,比滿枝和思凝都健談。
許不令瞧見玉芙這模樣,自然是滿懷欣,如同所有丈夫一樣,走在跟前認真聆聽,時而點頭符合。
寧玉合和鐘離玖玖走在後麵,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模樣,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發覺許不令轉頭,又做出和和睦睦的模樣,笑一下。
一家四口,就這麼氣氛愉快的回到了魁壽街的許家大門前。
大門外,老蕭依舊在拿著紫砂壺,講當年的輝歲月。
聽眾,則由滿枝和小桃花,換了在門口等人的小夜鶯。
夜鶯肩膀上站著大爺似得小麻雀,快步來到跟前:
“公子,你怎麼纔回來?花園都準備好了,待會天黑就不好畫了。”
幾年過去,夜鶯年近二十,早已經長了大姑娘。跟著許不令北上伐齊,和許不令日夜相伴,就憑夜鶯比巧娥還虎的子,也早把許不令吃乾抹凈了。
不過和小桃花那種大十八變不同,夜鶯依舊白如玉、材修長纖瘦,除開個子高了些、大辮子又長了些,其他地方變化不大,這點從依依正月大冷天,卻蹲在夜鶯肩膀上,就能看出一二。
許不令在夜鶯腦袋上了:“走進去吧。”
幾人抬步走上臺階,許不令進門前偏頭看了眼:
“老蕭,你咋不進去?”
老蕭帶著個家丁小帽,嘬著茶水連眼皮都沒抬,擺擺手道:
“小王爺都家立業了,我還跟屁後麵作甚,好不容易清凈下來,不想湊熱鬧了。”
許不令點了點頭,猶豫了下,從懷裡掏出了本書,丟給老蕭:
“剛隨手買的。”
說完就進了府門。
老蕭抬手接過書本,拿起來瞄了眼,眉頭微微一皺,神當即嚴肅了幾分:
“好傢夥,《春宮玉樹圖(下)》,小王爺從哪兒翻出來的?老蕭我看了一輩子,還不曉得有下半部,這怕是能看到土……”
這話,自是沒有回應。
許不令帶著幾個姑娘走向後宅,轉眼瞧見小麻雀有點沒打采,奇怪道:
“依依怎麼蔫了?”
夜鶯抬手了小麻雀:“還不是左邊鬧得,帶了隻鷹回來,比依依大、比依依猛,還比依依漂亮,我想都不讓一下……”
“嘰嘰喳喳——”
小麻雀頓時不樂意了,飛起來就落在了玖玖襟上,一副‘恩斷義絕’的模樣。
許不令輕笑了聲,也沒再惹小麻雀,快步來到了花園裡。
花園之中,已經擺好了座椅,鶯鶯燕燕的姑娘們,追著小娃娃到跑,小娃娃則抓著大白鵝的脖子轉圈,誰都不撒手。
小桃花坐在石亭邊的椅上,看著姑娘們打鬧,眼中也有笑意,隻是發現許不令走過來後,連忙把臉偏向別,結果不小心把的傷拉扯到了,輕輕‘嗚’了一聲。
許不令走到了跟前,推著椅走向花園的空地,聲詢問:
“小桃花,怎麼樣了?”
“好的,等我傷勢痊癒,就回漠北。”
“你娘都接到長安城了,在狀元街開了家皮草鋪子,婚書都給你簽了,你往漠北跑有什麼用?”
“……,哼,你勝之不武。”
“那傷好了再打一場,這次我出七分力氣。”
“不需要你讓著我。”
“那你不還得躺下?”
“躺下就躺下……”
闊別兩年,小桃花確實長大了很多,材高挑四肢勻稱,不冷不熱的態度,讓聲音也有點姐味兒。隻是這渾繃帶的模樣,看起來著實稽。
許不令麵帶笑容,把小桃花推到了花園的空地上,然後坐在椅子中間。
陸紅鸞見狀走了過來,抱起來拿著撥浪鼓的小娃娃,坐在了許不令側。
蕭綺、蕭湘兒、鐘離玖玖、寧玉合、崔小婉,陸續在椅子上就坐。
鬆玉芙、寧清夜、鐘離楚楚、祝滿枝、陳思凝、夜鶯,幾個小姑娘站在了椅子的背後。
月奴和巧娥,則站在了兩邊,認認真真的整理好。
空地對麵,給後宮妃子作畫的宮廷,早已經擺好了畫案,手指畫筆,正在醞釀緒準備下筆。
許不令左右看了看,疑道:
“豆豆呢?”
鬆玉芙一愣,纔想起丫鬟沒了,轉眼瞧去,卻見已經十六七歲的豆豆,還和小時候似得,臉兒紅紅藏在花壇後麵瞄。
巧娥有些恨鐵不鋼:
“豆豆,快過來,傻站著作甚?”
“哦……”
豆豆靦腆笑了下,連忙站在了巧娥的邊。
眾人嬉笑出聲,又連忙收起笑容,做出認真的模樣,免得被畫的不好看了。
隻是畫師剛醞釀好緒,還沒落筆,坐在最前方椅上的小桃花,忽然察覺不對勁了,開口道:
“姐姐們,這畫是不是要傳到後世去?”
蕭湘兒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專門給後人瞻仰祖宗的。”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微微低頭看向自己:
“我這模樣?怎麼瞻仰?”
許不令一瞧,小桃花臉都被滿枝綁住了,隻有一雙眼睛在外麵,確實不對,便走到跟前,把纏繞臉頰的紗布解開,出驚心魄的艷麗容。
小桃花抿了抿,雖然不太樂意被畫進去,但也跑不了,想想還是笑了下,出兩個小酒窩。
“好了。”
許不令滿意的打量幾眼,重新坐回了椅子,和媳婦們一起麵帶微笑,等著合影留。
畫師點了點頭,拿起筆,正下筆,姑娘們的後方,忽然又傳出一聲:
“等等!”
姑娘們一愣,回頭看去,卻見祝滿枝臉漲紅,站在楚楚、清夜、思凝之間。
祝滿枝個子確實小了點,連玉芙都要高出一丟丟,這麼畫,估計隻能畫個腦袋瓜。
“哈哈哈……”
花園裡再也憋不住,歡笑聲不斷。
“笑什麼笑,我這小玲瓏、珠圓玉潤……”
祝滿枝嘟著小,有點委屈了,默默的走到了前麵,手膝蓋半蹲著,為了看起來有氣勢,還讓白鷹站在了胳膊上。
隻是這麼個站姿,顯然有點不搭調。
許不令想了下,起找了個凳子,放在了自己椅子的背後,然後坐在椅子上麵,以袍子下擺做遮擋。
祝滿枝起初有點不願意,但為了隊形著想,還是勉為其難的跑到了小凳上站著,和楚楚一般高,擺出個甜甜的笑容。
“哈哈哈……”
姑娘們笑聲不斷。
祝滿枝笑著笑著就要哭了。
許不令怕真把滿枝惹哭,連忙抬手了,做出家主模樣,認真道:
“好了,開始畫了,以後可能印在史書上,畫醜了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姑娘們聽見這話,笑容一收,認真擺好造型。
宮廷畫師等候多時,此時拿著畫筆,開始在宣紙上認真勾勒。
正月元宵,微風徐徐。
花園中滿是鶯鶯燕燕,畫麵卻近乎定格。
所以姑娘都心打扮過,神端莊舉止有禮,連滿枝都學者陸紅鸞的模樣,都雙手疊在腰間,擺出貴夫人的姿勢。
鐘離玖玖還沒忘記把依依放在肩膀上,讓依依叼著小甲蟲;陳思凝則捧著兩條搖搖晃晃的小蛇。
但畫畫,明顯比照相時間漫長許多。
許不令咧著保持明朗微笑,認真等待了許久,漸漸有點酸,背後也傳來竊竊私語:
“畫完沒?”
“別說話,待會畫歪了……”
“好酸。”
“誰讓你墊著腳尖,非要比楚楚高半頭……”
“嗤……哈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再次從花園裡響起,還伴隨著撥浪鼓搖出來的叮叮當當。
筆鋒劃過宣紙,惟妙惟肖的畫卷逐步呈現,似乎要將花園的場景和笑聲,都留在了宣紙上,讓這溫馨滿的一刻,永遠流傳下去……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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