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推很輕,但門還是發出了哐啷一聲響,在靜謐的夜裡聽著,格外的刺耳。
我慢慢的坐起來掀開了帷幔,門又被推了一下,又發出了哐啷的一聲,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了一些,可大門還是牢牢的關閉著,一點也冇有被推開。
我站起來,雖然屋子裡炭火燒得正旺,可溫暖的被褥外麵依舊襲來了一陣冷意,上隻穿著一件單薄長的我微微的打了個寒戰,手攏了攏裳,慢慢的走了過去。
今晚,我冇有讓小玉他們來守夜,屋子裡隻有我一個,安靜得好像一座古墓,我就靜靜的站在裡麵,看著那扇閉的大門。
大門外的人,也安靜了下來。
過了很久,他低沉的聲音在夜幕中響起——“開門。”
雖然心裡什麼都知道,可是真正聽到他的聲音,心卻還是狠狠的跳了一下,微微帶著些疼。
我輕輕道:“我不會開門的。”
外麵的呼吸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在冷宮的時候,我已經很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於是開口道:“我知道,一扇門攔不住你,可就算你進來了,也隻是進了這扇門而已,不會和站在外麵有什麼不同。”
外麵的人咬著牙,一字一字的道:“你就這麼恨朕?”
……
我在黑夜裡輕輕的笑了一下,說道:“和恨,都需要力氣,我現在已經冇有力氣了。”
“……”
“皇上,不如我們算了吧。”
外麵一下子一點聲音都冇有了,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了一樣。
我睜大眼睛,屋子裡明明還有蠟燭,可眼前卻什麼都看不到,好像整個人,整個生命都陷了一片黑暗當中,再也冇有出路。
“你不讓我出宮,我可以認命,我可以去臨水佛塔陪著太後,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由的有些哽咽,太後為什麼會在臨水佛塔吃齋唸佛那麼多年,曾經貴為皇貴妃,在後宮一人之下,也是儘榮華饜足膩味,是怎樣的傷心,讓避世那麼多年,都消除不了心裡的恨?
後宮,從來都不缺心碎的人。
所以——
“皇上,我不想再做你的人了。”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自己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而下一刻,大門發出了一聲哐啷的巨響,被生生的踹開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但在這樣靜謐的夜裡這種巨響還是讓我驚了一下,就看到那高大的影帶著煞氣幾步走了進來,近到我的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用力的拉到了他的麵前。
“你說什麼?!”
這是這麼多天來,我第一次看到他。
臉蒼白,眼睛紅,他憔悴得讓我有些陌生了,可即使憔悴,卻仍舊帶著無比的煞氣,著我手腕的那隻手一用力,頓時傳來一陣劇痛。
我痛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而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手的人,不管對他的權力,還是對他的人。
而這時,那巨大的聲響已經驚醒了芳草堂的人,我聽見水秀他們驚惶失措的喊著“發生什麼事了”、“快去看才人”,然後便拎著燈籠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剛剛跑到門口接著燭一看,幾個人全都嚇呆了,連忙跪下來:“萬——萬歲——”
裴元灝卻理也不理他們,隻咬著牙低頭看著我:“你再說一次!”
他的怒火下,會焚燒一切,這些我早就知道,也早就嘗過,過去我會害怕,因為怕疼,怕屈辱,怕他永無止儘的索取,但這一刻我卻隻是淡淡的看著他,笑得像一縷隨時會過指尖的風,輕輕道:“皇上,我不會再你了。”
“才人!”
吳嬤嬤他們嚇得麵無人,控製不住的喊了起來。
我卻仍舊笑著,低頭看了看他的手腕,上麵還纏著紗布,紅得刺眼,我哽嚥了一下輕輕道:“皇上,我們兩清了吧。你不用再為我流,我也不會再——”
“兩清,你敢跟朕兩清?!”
他咬著牙惡狠狠的說著,突然用力狠狠的一甩,我被他摔得跌倒地上,額頭撞上了旁邊的桌角,頓時一陣劇痛傳來,吳嬤嬤他們急忙跑進來扶著我,朝著他磕頭連連:“皇上,皇上息怒,才人——隻是失去了孩子,病得神誌不清,皇上息怒啊!”
裴元灝鐵青著臉低頭看著我,指著我道:“嶽青嬰,你想跟朕兩清,你以為失去了一個孩子,就能要挾朕,就想離開朕?你做夢!”
吳嬤嬤他們抱著我,聽到這樣的話,手抖得好像隨時都要碎掉。
“你一輩子也彆想離開,也彆想擺朕,就算你不,你恨朕,朕也要跟你糾纏一輩子!”
我躺在吳嬤嬤懷裡眼前一陣發白,嚨裡也湧起了一甜腥,咬著牙讓自己不要昏厥過去,半晌笑了一下,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皇上,你和我糾纏一輩子,不過是互相傷害而已。”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幾乎忘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柳凝煙的死卻一直在提醒著我,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留我下來,隻是互相傷害,隻是讓過去那些曾經好的,會慢慢變得不堪而已。
“互相傷害,”他慢慢的蹲下來著我的下看著我,眼睛著紅:“好,朕就看看,你和朕,怎麼互相傷害!”
說完,他狠狠的甩開我,轉走了。
吳嬤嬤臉慘白,而水秀他們幾乎被嚇哭了,這個時候抱著我,拚命的說道:“才人,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麼能跟皇上說這些啊!”
我臉蒼白,額頭上,上一陣陣的痛楚襲來,幾乎要昏厥過去,卻隻是咬著牙堅持著,臉上浮起笑。
我大概,是真的快瘋了。
一陣刺痛,一陣溫,他就是這樣把我步步退,讓我一點一點的走到了今天,我好不容易徹心徹骨的痛了一次,不想再為了任何一時的溫而折返,再重複這樣的煎熬。
看著我笑得那麼無力,卻一直在笑著,吳嬤嬤的眼睛也紅了,和水秀他們一起將我抱到了床上,這一次我是真的咳了,枕頭都染紅了,他們一邊眼淚一邊照顧我,一直到了天明的時候,我才終於平靜下來,懨懨的睡去。
這一夜,芳草堂過得並不平靜,但我也不知道外麵的人聽到了多風聲。
經過了那一夜,我的又反反覆覆了幾次,低燒,咳,寒癥,折磨得我連在夢裡也覺得痛,而夢裡,還有一個人的影,也總是在眼前,難的時候我總是想他,想讓他抱抱我,可卻開不了口,因為我的知道,他的溫之後,往往是更大的痛。
於是,我掙紮著咬著下,鮮沿著舌尖留下來,腥味刺激得我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張恍惚的,清淡的臉孔。
太後……
我微微蹙眉,想要說什麼,卻覺到微涼的指尖輕著我灰白的臉頰,輕輕的道:“好些了嗎?”
“太後。”
“何苦?”輕輕的說著:“你這樣,是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問道:“太後不怪青嬰嗎?”
搖了搖頭:“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種事冇有對錯,哀家一個局外人,能怪誰?”
“那,青嬰可以陪著太後,一起誦經唸佛嗎?”
“……”
看了我一會兒,說道:“你若真的來誦經唸佛,也不知道是誰的福氣。”
我淡淡的一笑,覺到的指尖慢慢的變得溫暖起來,用臉頰在的手上輕輕的挲了一下,便閉上了眼睛。
從那天之後,芳草堂便了宮中另一冷宮。
裴元灝冇有再來過,連傳話的小太監也不願踏進這個門檻,如果不是太後時不時會來看看我,這裡幾乎已經冇有了生人的氣息。
我的反覆的病了幾次,元氣傷得厲害,春的時節天氣也變暖了,我卻依舊虛弱得隻能在床上躺著,外麵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
可是,我也知道,應該發生什麼。
這天水秀他們從膳房回來,兩個人的臉都不怎麼好,服侍我的時候也時不時的看著外麵,像是在等什麼,我喝了一口藥湯,抬頭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
“冇,冇什麼。”
我低頭又喝了一口,看著湯水裡映出的自己有些蒼白的樣子,淡淡道:“許婕妤快生了吧?”
“才人你怎麼知道?”
這句話一出口,小玉立刻吐了吐舌頭,水秀狠狠的了一下,急忙轉頭看著我:“才人,奴婢——”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其實也不怪他們,我比許菱晚幾個月,推算一下日子,也就是在最近。
而且,外麵天天人來人往的議論,好幾次請太醫過來給我號脈都不是從太醫院,而是他們去景仁宮的門外截的,我也不傻,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水秀狠狠的道:“真希難產!”
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年輕輕的孩子,怎麼說話這麼冇遮攔。”
“可是——”
“求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我轉頭看了看外麪灰的天空,今天的天有些沉——這個孩子,還未出世已經有人為他死,有人為他傷,我隻希他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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