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很輕，也很鄭重的說道：“奴婢的確有一句話，想跟殿下說。”

“你說。”

“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之前與奴婢的約定。”

他的表慢慢的冷了下來，好像凝了霜的湖麵，看不到下麵的任何波，甚至也冇有任何溫度。

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說出這句話，到底是痛還是盼，但終究，我和他之間需要一個決斷，既然已經下了決心，我就不想讓自己再反覆無常，徒然傷己。

“所以，奴婢想說，殿下是不是可以赦奴婢出宮了。”

說完這句話，整個承乾殿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裴元灝還是看著我，臉上的表連一波都冇有，或者說，他的臉上本就冇有表，隻是凝著一層霜，我被那種冇有溫度的眼神看得有些冷，輕輕的低下了頭。

他一直冇有開口說話，可我能覺到他的目一直盯著我，讓我不安，而承乾殿這一刻連一聲音都冇有，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隻有他的呼吸在頭頂響著。

一聲，一聲……

綿長的呼吸帶著滾燙的溫度吹拂著我額前的髮，時間一長，整張臉都好像被燙紅了一般，但我仍舊冇有抬頭看他，隻是固執的低著頭，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他開口，像是帶著一點笑：“對了，我都差點忘了，你想出宮。”

“……”

“出宮之後，你想做什麼？”

“……”

“做點小生意？務農？還是——”他的聲音拖長了一些，終於慢慢的說出了那兩個字：“嫁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抬頭看著他，卻見他的臉上竟是溫溫和和的笑容，眼睛微微的瞇起來，看不出裡麵到底是什麼樣的目，但至這樣的笑容，被外麵的一照，竟然也顯出了幾分和善。

我從來，冇有見過這樣的裴元灝。

一時間竟然也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這樣全然陌生的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卻見他又微笑著說道：“怎麼，不好意思？”

“冇，冇有。”

“冇有？是真的準備出去嫁人了？”

“……”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跟我說起這個，好像猛然間眼前這個男人換了靈魂一般，抬頭看著他，仍舊微笑著，甚至還帶著幾分暖意，不知為什麼我卻突然想起了在揚州城的那些日子，也曾經有這樣的溫暖纏繞，如在夢中。

看著我愣愣的表，他又像是笑了一下，說道：“是啊，說到底你幫我也是儘心儘力，差點連命都冇有了，就為了這麼一點小小的心願，本宮若不答應你，也太不近人了。”他又上前一步低頭看著我：“你跟本宮說說，出宮有什麼打算，本宮如今富有四海，一定讓你好夢真。”

這句話如果換了任何人說，隻怕我都會欣喜不已，可眼前的卻是他——我的臉越發的蒼白，好像走到森林裡突然麵對一場濃霧，不知道這一腳踏下去，到底是實，是空。

半晌，我終於勉強道：“奴婢冇有什麼打算，隻是走一步，看一步。”

“哦……”

他挑了挑眉看著我，臉上仍舊是似笑非笑的表。

我的心裡越來越不安，說了這麼久，他還冇有肯定的回答我，到底給不給我這個大赦出宮的機會，想了想，索一咬牙跪下去：“奴婢能蒙殿下大赦出宮，激不儘，殿下的恩賜，奴婢不敢領，謝殿下大赦之恩。”

說完，給他磕了一個頭。

他站在我的麵前，一不的了那一拜，等我慢慢的站起來，他看著我，臉上冇有什麼表，淡淡道：“好，你下去吧。”

“殿下……”

“兩天之後，就是宮中大赦，到時候，本宮會讓你——好夢真的。”

“謝殿下！”

我欣喜不已，又朝他一福，而他已經轉走回了屋子裡。

終於……

終於聽到他開口了！

這一刻，長久以來一直吊著的一顆心終於沉了下去，我長長的舒了口氣，轉準備離開，可剛剛走了兩步，卻又覺得背後似乎還有目在看著我，即使冇有回頭，也能覺到那目全然冇有的善意，甚至帶著嗜的猙獰。

我心裡驀地一寒，下意識的回過頭。

可就在我回頭的一瞬間，承乾殿的大門關上了。

硃紅的大門在的照耀下反出了炫目的，可恍惚間，卻好像是那一夜的還冇有褪去，那種腥的氣味從皇城的每一個角落瀰漫出來，慢慢的染上了我的角，甚至我的子。

不！不！

我用力的甩了甩頭——這一切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裴元灝已經答應了讓我出宮，宮中也冇有任何爭鬥還要牽連上我，我應該是已經快要自由！

隻這樣一想，我的心才放了下來，急忙轉離開了承乾殿。

回到掖庭，瑜兒聽說玉公公把我走，一直憂心忡忡的坐在床邊守著，一見我安然無恙的回去，這才鬆了口氣。

而我一眼就看到的床上已經堆了四五個大布包。

“瑜兒，你這是——”

“我的行李呀！”笑瞇瞇的說著：“還有兩天就要出宮啦，當然要提前收拾好，要是落下什麼東西，可不能回來拿的。”

是啊，要是落下什麼東西，可不能回來拿的。

不知怎麼，聽見這句俏皮話，竟是比過去看過的任何一個笑話都好笑，我一掃之前心裡的霾，也樂了起來，不過看著的大包袱也有些奇怪：“你哪來這麼多家當？”

“嘿嘿，給你看。”

得意洋洋的展開了包袱，一看之下，卻是讓人哭笑不得，這個丫頭平時雖然做事伶俐，但收拾包袱實在不樣子，不過幾件服一些小玩，冇有好好歸置一下便大大咧咧的包起來，難怪這麼多。

我笑著走過去幫重新疊好服，又將平時得的賞賜包好，在棉裡麵，忙碌著時間也過得很快，不覺到了晚上，纔好不容易把的包袱收拾好。

瑜兒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青嬰，你真能乾。”

“是你太啦。”我已經開始收拾自己的包袱，一邊疊服，一邊說：“看你也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收拾，將來自己當家，也這樣麼？”

“自己當家？”

瑜兒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掩著嘿嘿的笑起來。

“你笑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說過，想要嫁什麼人？”

一聽到這句話，我原本笑盈盈的臉有些僵——想要嫁什麼人，當初和，還有冷宮中的凝煙的確都想過，甚至瑜兒這個不害臊的還說過，可那個時候，卻怎麼能想到現在。

我，還能嫁人麼？

這樣一想，我的心就黯然了下來，瑜兒卻毫冇有察覺到，還拖著下憧憬著：“我想嫁個做生意的，唔，屋子最好三進三出，還要有這麼大的花園，對了對了，我還要養狗，養隻小京兒……”

我默默的疊著服，聽著描述的期中的生活，要有翅木雕花的床，床邊要有一麵大的銅鏡，院子裡還要有玫瑰花，會泡玫瑰花酒……

“咦？”說著說著，瑜兒突然停下來看著我：“青嬰。”

“嗯？”

“你將來，想嫁什麼人？”

“我？”

我想嫁什麼人。

不是冇有想過，甚至，我曾經千百次的勾勒過那個場景，冠霞帔，花燭紅喜，我一生的良人與我攜手而行，不管日子再苦，哪怕要經曆很多的波折，隻要有他在邊，一切我都甘之如飴。

隻要有他，在邊。

就在這時，我的眼前一下子閃過了一張悉的麵孔，當我意識到那張麵孔是誰的時候，頓時全都出了一冷汗。

不，這是不可能的，我和他本就不可能！

我用力的甩了甩頭，甩掉了腦海中的那一點綺思，勉強笑道：“我冇有想過。”

“胡說，你剛剛那個表，明明就是想到什麼的樣子嘛！”瑜兒走過來，不依不饒的抓著我的肩膀用力的晃：“說嘛說嘛，我都跟你說了呢，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快說啊！”

我被搖晃得腦袋都暈了，實在冇辦法，便笑道：“好好好，我說。”

“快說，你想嫁什麼人？”

“我——”我實在冇辦法說出來，可看著瑜兒眼著我的樣子，便胡謅道：“我想嫁個漁夫。”

“哐啷”！

我的話音剛落，門外突然發出了一個聲音，我和瑜兒嚇了一跳，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急忙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卻發現外麵漆黑一片，一個人也冇有，隻有門上的門環哐啷啷的響著。

瑜兒鬆了口氣：“大概是風吹的吧，把門關上吧，好冷。”

我皺了皺眉頭，又往外看了一眼，的確冇有人，正要把門關上，可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外麵一片漆黑的夜幕裡，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窺視著我，那種覺，好像要把人吞掉一樣。

“青嬰，你怎麼了，快關門啊。”

瑜兒又說了一聲，我抬頭一看，外麵漆黑的，什麼都冇有。

可能，是錯覺吧。

我答應著把門關上了，剛一回到床邊坐下，瑜兒就又想起剛剛我說的，問道：“青嬰，你為什麼想嫁漁夫啊？”

還想著這件事呢。我撲哧一笑：“因為，我喜歡吃魚兒呀。”

瑜兒一聽，立刻鬨了起來：“原來你消遣我呢，我饒不了你！”說完便撲上來將我按倒在床上撓我的胳肢窩，兩個人嬉笑著滾來滾去，鬨了好半天，才略微收拾了一番睡下了。

這一夜，我躺在床上，著黑漆漆的屋頂，心裡卻興得一點睡意都冇有。

我終於，可以出宮了！

還有一天時間，我終於就能離開這裡了！

不知為什麼，我又響起剛剛門外的那個聲音，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有一點不安，可是，屋外明明冇有人啊，難道，那目真的隻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