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杭！雨杭！你是存心要我好看是不是？”靖南對著雨杭大吼大，“你是在聽故事還是在聽說書呀？手裡拿著子，不知道怎麼用嗎？還不給我打！”他回頭又喊，“老尤！老尤！把他們打走……”

“不許打人！”雨杭大吼了一聲，聲音既響亮又有力，那些手持木，蠢蠢的家丁立刻就退了回去。雨杭轉向卓家的人，彎腰行了一個大禮，誠摯地說：“請相信我，秋桐的事，我一定想一個辦法，讓死者能夠安息。請你們也撤退了吧！這樣實在是太難看了！對於死去的秋桐，又有什麼幫助呢？”

“就因爲姐姐已死，這個悲劇已經再難挽回，我們才這樣痛不生呀！”說話的是才十六歲的秋，他是白沙中學的高材生，長得眉清目秀，氣宇不凡。“可是，這曾靖南一點歉意都沒有，始終棄不說，還栽給我姐姐各種罪名，讓人忍無可忍！你看他那副樣子……”他咬牙切齒地說，“簡直是冠禽！”

“喂喂！雨杭，你別跟他們婆婆媽媽了，我都被罵得狗淋頭了，你還在那兒跟他們客氣……老尤！老楊！大昌，大盛……都來呀！給我打！”

“混蛋！”秋貴暴吼了一聲，“你簡直不是人！我跟你拼了！”

說著，他把手裡的火把，對著那馬鼻子舞來舞去，這一下，那匹已經非常不安的馬更加驚嚇，揚起前蹄，一陣狂嘶，靖南坐不住，在衆人的一片驚呼中，跌落在地上。雨杭和衆家丁都奔上前去攙扶，爺的爺，靖南的靖南……那匹驚的馬就對人羣奔竄了過去，羣衆尖著，躲的躲，逃的逃，場面一片混。

在這片混中，秋貴和秋兩兄弟，已經把那紙人點燃，就在夢寒的花轎前燃燒了起來。紙人是用結實的竹架子架著的，一陣噼哩叭啦，火舌就瘋狂地往上躥升，燒得十分猛烈。

“夢寒，快退，快退！”慈媽和喜娘拉著夢寒就往後退，奈何花轎攔在後面，人羣又在花轎後面，本退無可退。

“秋桐！”秋悲愴地仰天狂，“冤有頭債有主，你如果死不瞑目，就去找那個負你的人，和他一起化爲灰燼吧！”

“燒啊！燒啊！燒啊……”卓老媽哭喊著，“秋桐，你來啊，燒了曾家的牌坊，燒了他的婚姻，燒啊，燒啊……”

靖南被雨杭和家丁們扶了起來，已經萬分狼狽，再一看，火舌四竄，而卓家的人，個個如瘋如狂，勢如拼命。不嚇得掉頭就跑，失聲大：

“不好了，他們全家都發瘋了，他們要燒死我呀！雨杭，雨杭，救命啊……”

秋貴見靖南拔就跑，拿著火把就追了上去，把火把對著靖南用力擲出。靖南一閃躲過，那火把竟不偏不倚地在花轎頂端。頃刻間，花轎就燃燒了起來。慈媽尖聲大：

“小姐！小

姐！快跑呀！小姐呀……”

夢寒早已被這種場面，驚得面無人。上的金銀首飾又多，層層披掛，頭上的那頂冠，又大又重，得整個頭都擡不起來，何況，前後左右，都滿了人，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樣逃。就在這樣一猶豫間，的襬已經被火舌捲住了。慈媽慘：

“老天啊！誰來救我們小姐啊……”

就在此時，雨杭整個人飛撲了過來，他已下上的長衫，把它卷在手上，他一手拉住夢寒的胳臂，用另一手裡的長衫對著夢寒的襬一陣猛撲，居然把火給撲滅了。同時，家丁們也紛紛效法，把花轎的火也撲滅了，但那花轎的頂也燒沒了，門簾也燒掉了一半，好不悽慘。夢寒驚魂未定，擡起頭來，再度接到雨杭關心而深邃的眸子。就這樣四目一接，雨杭已迅速地掉轉頭去，忙著收拾那零的場面。

“老楊，老尤，快把爺給追回來，大昌，大盛，你們去追那匹馬！耀升，耀威……你們把隊伍再組織起來！阿，阿華，收拾地上的東西……”

迅速地代完了，他走向卓老爹等一行人。

“卓老爹，人死不能復生，今天鬧這樣，你們或多或，也出了一些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到此爲止吧！明天一早，我會去你們家，千言萬語，等明天再說吧！”

卓老爹還沒說什麼，秋往前一站。

“江大哥，話都是你一個人在說，他們曾家還是顛倒黑白，口噴人，讓我們百口莫辯，這口氣我們怎麼能咽呢？”

秋的話剛說完，人羣中走出了一個十分標緻的孩子，大約只有十五六歲，梳著兩條小辮子，穿著一鮮亮麗的紅裳，一看就知道是個曾家的人。徑直走到秋面前，揚起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近乎懇求地說：

“秋，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我哥哥雖然有千般不是，可我的新嫂嫂沒有一點錯，鬧這樣，你們讓新娘子怎麼得了呢？”

夢寒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眼就飛快地對那看了過去，多麼年輕的姑娘，卻說進了的心深。這，就是靖萱給夢寒的第一個印象。在夢寒以後的生命裡，會和靖萱爲最知己的姐妹，也就因爲這次的緣故。

“靖萱說得對，”雨杭接了口，“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樣？”

秋愣了一下，眼從靖萱臉上轉到雨杭臉上，從雨杭臉上又轉到靖萱臉上，見兩人的表都十分誠摯，就不再說話，轉頭去看卓老爹。

卓老爹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新娘子，見到夢寒服也燒破了，冠也歪了，臉上的妝也被汗水給弄花了，大睜著一對驚惶的眼睛，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當下，心中一，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說：

“罷了！罷了！咱們撤！”

“爹說撤，咱們就撤吧！”秋對秋貴說。

“曾靖南！”秋貴仍然憤恨難消，對著靖南的背影揮著拳頭，“你這樣的人不配有好姻緣！你這樣的人也不會有好下場！老天會看得清清楚楚，記下你每一筆賬！”

夢寒聽著這樣的詛咒，到一陣皮疙瘩，掠過了自己的全。七月的是那麼的燦爛，但，夢寒卻覺得自己眼前全是烏雲，而且，已沒有毫的熱度，變得冰冷冰冷了。呆呆地站著，不知要把這樣的自己，做如何的安排。新娘子應有的喜悅，至此已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恐懼，擔憂，害怕，和一種茫茫然的覺，像是沉溺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不知何是岸。

卓家是怎樣撤離的，已經弄不清楚了。是怎樣回到那頂破損的花轎裡去的，也弄不清楚了。只知道，那天照樣進了曾家的祠堂，拜了曾家的祖宗，進了曾家的大廳，拜了天地，拜了曾家的和高堂。每個步驟的禮儀，都一一做去。雖然，心裡充滿了困頓，充滿了挫折和無助，卻不知道能怎樣去抗拒屬於自己的命運。最後，在一大堆的繁文縟節之後，進了房。

在房裡，那塊被風掀走的喜帕又蒙回到的頭上。新郎照樣用秤桿挑開了那塊頭蓋，喜娘和賓客們照樣又拍手，又好，又鬧房。整個曾家似乎不曾發生牌坊下的事一般，賀客盈門，觥籌錯，竹和煙花，在庭院中喧囂地裂，那些閃亮的花雨，把黑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可是，夢寒一直都像做夢一樣，神思恍惚，緒低落。不知道世間有沒有第二個新娘，有這樣的遭遇。坐在那牀沿上，有很長一段時間，等待著新郎從喜宴上回來“圓房”。在這段時間裡，有了一份模糊的期，新郎一定會向解釋一下，牌坊下發生的事是怎麼回事？一定只是個誤會！腦子裡浮現出靖南的臉孔：俊眉朗目，文質彬彬。這樣的世家子弟應該是不凡的！哥哥的選擇不會錯的……就這樣坐在那兒，拼命安著自己那顆零的心。

終於，新郎應酬已畢，回到新房中來了。照例又有許多規矩，鬧房的客人來了一批又一批，丫環喜娘在房中穿來穿去……終於終於，閒人散盡，房裡只剩下新郎和新娘了。慈媽最後一個離開，不太放心地說了一句：

“新郎新娘，稱心如意，歡歡喜喜啊！”

“好說好說……”靖南有些不耐煩，“哇！怎麼有這麼多規矩？簡直是折騰人嘛！”

慈媽退下。房裡紅燭高燒。

靖南坐上了牀，帶來一刺鼻的酒氣，他手去託的下，笑嘻嘻地去看的眼睛。

“他們說給我娶了個人，我一直半信半疑，今天在牌坊下，風一吹，把頭蓋給掀了，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夢寒把頭垂得低低的。奇怪他怎麼笑得出來？但是，他提到牌坊，一定是要向解釋牌坊下的事了。等待著。誰料，靖南下面沒詞了，手到脖子上，索索地要去解那服上的扣子。夢寒大失所，子本能地一側，就躲開了他的手。靖南愣了愣，再去看的眼睛，這一看，夢寒眼中竟滾落了兩滴淚。靖南呆怔了兩秒鐘，擡腳把一隻鞋子掉，狠狠地摔了出去，大罵了一句：

“晦氣！怎麼人人要給我臉看？連你這個新娘子也不例外？我怎麼會這樣倒楣？”

夢寒的心，頓時間往下掉，沉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深井裡去了。

靖南已沒有什麼緒來管夢寒的心了。經過這樣漫長的一天，他累了。把另一隻鞋子也扔了出去，他合翻上了牀，掀開被褥，他用力地捶捶枕頭，又用力地捶捶棉被，然後重重地躺下，好一陣乒乒乓乓之後，就酣然夢了。

夢寒呆呆地坐在那兒，也不。下意識地看著桌上高燒的紅燭，紅燭上的兩簇火焰在跳躍著。跳著跳著，就變得無比的巨大，依稀是燃燒的紙人，也依稀是燃燒的花轎。耳邊又響起卓老媽那慘烈的哭喊聲。

“燒啊！燒啊！燒啊……秋桐，你來啊，燒了曾家的牌坊，燒了他的婚姻，燒啊，燒啊……”

夢寒不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悄眼去看靖南，他已睡得很香很沉了。簡直不敢相信，經過這樣的一個婚禮，他怎麼還睡得著？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到底，嫁了怎樣一個丈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