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異傷人者,一不救!”
“忘恩負義者,二不救!”
“殺妻棄者,三不救!”
崔能兒在前兩句話時尚能保持鎮定,聽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瞳孔微微一。
然而馬長老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只是高深地留下俞悠代的三句話後,便淡然地一拂袍角,轉沒于山門了。
風吹過崔能兒的角,的手在袖中,握了又鬆。
腦中只回著那四個字,時而有些許銀的影子在眼前晃盪。
那位高高在上的妖族公主,那個生了條狼尾的孱弱半妖,那隻在雷劫之下冷冷注視著的銀狼……
後方細碎的議論聲似這夏日擾人的飛蚊一般嗡嗡縈耳中,纏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所以禿大師果然是丹鼎宗的某位長老?”
“這三條規矩我也曾耳聞,倒是前些年就立下了,只是不知不滅劍神犯了那條忌諱……”
“第一條不知有無,第三條自是不可能,畢竟崔前輩還站在這兒呢,倒是第二條……忘恩負義?”
“這倒極有可能,畢竟先前俞悠曾救過不雲華劍派不劍修,當年四境大會還救過他兒子,眼下卻非說人家是妖族應……”
最後這句話驚醒了崔能兒,虛浮的突然又掙扎著尋回了些許力氣。
對,禿大師這規矩是在俞不滅飛昇前便立下,肯定不是在針對他!
對方介意的一定只是俞悠的事!
崔能兒心中生出萬般懊悔,然而此刻深知不能離去,只能靜候在此地等著禿大師回心轉意。
畢竟名面上忘恩負義的是,而非俞不滅!
桐花郡多雨,不知何時又是一場潤細雨簌簌落下,崔能兒一不靜立在桐花郡山門前,影顯得弱而無助。
城中新修的各個傳送陣閃過無數道亮,卻是不修士都來了此地等待最後結果了。
桐花郡的酒樓乃至法寶店鋪中,持不同觀點修士們都低聲地議論著此事。
“丹鼎宗這乃大派的風骨和堅持,豈有被人欺上門還爲其療傷的?!我覺得丹鼎宗事極佳,待我閨長大些,我也讓去參加丹鼎宗的門考覈!”
“修士自有其底線,不該爲一人而破。”
“你們這話就不對了,出面污衊俞悠的是崔前輩,也不是俞前輩啊!同爲東境大宗,丹鼎宗見死不救,真是有負醫修之名!”
“其實崔前輩先前說的極對,若是不滅劍神的傷能好,萬古之森之難便可迎刃而解了!”
“……”
法寶店門外,一個年輕劍修攙著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聽到裡面的對話後表越發糾結。
那中年男人上的修爲不過築基初期,且面虛浮蒼白,似是了重傷,年輕那人倒是金丹期修士,偏又對中年男人態度無比恭順。
這奇怪的組合引得法寶店的人側目,中年男人別開臉,沙聲道:“走吧。”
姜淵攙著俞不滅一步一步朝著丹鼎宗走去。
他心中沉重無比,一位師孃雖未找到能接靈脈的醫修,卻也從靈藥谷帶回了一粒五品靈丹,師父吃下此丹後便甦醒過來,也大致知曉現在發生的事。
可惜此藥卻並不能治好俞不滅,若是不能尋人接回靈脈,沒了靈力淬,他只有死路一條!
唯一的生路還是在丹鼎宗的禿大師上!
然而姜淵也終於知曉自己師孃前些日子幹了些什麼事,他本想聯絡俞悠致歉求,結果拿出傳訊符纔想起一件事。
俞悠就沒跟不滅峰的人換過傳訊的神識烙印……甚至到今日姜淵才約記起,似乎從一開始便對不滅峰異常冷淡,甚至連陌路人都不如。
他也曾試圖聯絡俞長安,然而傳訊符那邊一直無人迴應,再尋張浣月他們,甚至是狂浪生,然而他們卻好似並不知曉禿大師到底是誰。
眼下,唯獨想辦法讓丹鼎宗鬆口了。
姜淵攙著俞不滅沿著桐花郡的青石板路,慢慢地走向城外的丹鼎宗方向。
然而俞不滅的形卻又搖晃了一下,竟是連站立都困難了。
姜淵看得一慌,著急之下連忙招呼邊上擺著個小攤賣話本的修士:“道友,過來搭把手!”
片刻之後,收了十塊靈石的話本攤老闆和姜淵一道將逐漸失去意識的俞不滅扶正坐在躺椅上,然後擡著躺椅慢悠悠地朝丹鼎宗山門口走去。
這散修沒認出這個半死不活的築基期修士就是大名鼎鼎的不滅劍神,他這一路上話賊多。
“道友啊,你們也是去找丹鼎宗的丹修看病嗎?我看你這長輩病的不輕,怕是不好治啊!”
“我在桐花郡賣了三十年話本,要說丹鼎宗這幾年可是風許多啊,先是那三位年輕天驕,再來就是禿大師!嗨,真給咱桐花郡長臉!”
“道友,你給我十塊靈石我不能讓你吃虧,我跟你講,現在不滅劍神的道還在苦等著讓禿大師出手呢,你要想排在前面,就記得一招——”
方纔一直忍怒不發的姜淵聽到這裡怒意全消,他焦急道:“哪一招?!”
這個本地散修言之鑿鑿道:“每年丹鼎宗山門前都有人跪著求醫,只要你跪得夠誠懇,裝得夠可憐,丹修保準會心出手的!”
姜淵一愣:“真……真的?”
“我還能騙你不?!而且我先前去過禿門醫館,就聽人說了,禿大師最見不得人下跪……”
好像當時打聽消息時,是聽人傳過這事兒?據說禿大師格孤僻傲慢,脾氣極差,遇到不順眼的傷者便會讓其跪上數日。
姜淵心思雜地擡著俞不滅,終於走到了丹鼎宗的山門前。
卻見那雨霧之中獨立著崔能兒悽楚的背影,先前收到了俞不滅和姜淵的傳訊,知曉他們會來。
在此等了數日了,丹鼎宗的山門始終閉合無人搭理,若是俞不滅親自來,說不定能行。
然而一回頭,就看到在躺椅上昏昏不醒的俞不滅,還有那個高談闊論的散修。
“淵兒,你這是做什麼?”
“師父靈脈損不敢背,只能擡過來。”姜淵聲音沙地開口。
那邊還在傳授跪地經驗的散修臉一白,看了看不遠的崔能兒,又看了看姜淵和俞不滅,擁有富創作經驗的他幾乎轉瞬間明白了這兩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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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一片空白,也顧不上帶走躺椅了,腳下一便狼狽地逃竄離去。
然而他這一跑不打,了一個人扶著的躺椅瞬間往後一仰,上面躺著的俞不滅也劇烈地一晃,險些滾落在山道上。
“師父!”姜淵趕扶正俞不滅。
這一晃,卻讓先前昏迷的俞不滅又短暫地清醒過來。
他猛地咳嗽了幾聲,示意姜淵把自己從躺椅上扶起來。
崔能兒看著氣息虛浮的俞不滅,艱開口:“都是我的錯……”
俞不滅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倒沒多說什麼,而是轉而向丹鼎宗山門。
“丹鼎宗並非不救,他們只想讓我低頭。”俞不滅一字一句低聲道:“他們這是在想盡辦法折辱於我!”
姜淵心中一沉,果然和黑市的人說的一樣,禿大師格古怪喜歡侮辱看不慣的人!
他心中一沉,看向丹鼎宗那閉的山門大陣,面上閃過一掙扎,最後將頭一低,重重地跪倒在地。
還不等崔能兒開口,姜淵便沙啞道:“師孃,此時再不低頭是不行了。”
崔能兒咬著牙。
暗暗地看了看山腳下逐漸圍過來的修士們,心中卻比姜淵想得更多。
不滅峰的面跟命比起來不算什麼,若是此時跪倒,定能博得衆人同,說不定能讓丹鼎宗迫於大義,不得不出手相救。
忍著心的屈辱,默然跪倒在地上。
然而丹鼎宗的山門卻始終不曾開啓,淅瀝的雨越下越大,山下的修士也越聚越多。
俞不滅的手了,艱難地擡起,在脣角一。
冰冷的雨水之中,那些嘔出的紅鮮很快就失去了溫度,再沿著指濺落在淤泥之中,尋不到半點痕跡。
他能清楚地覺到自己的靈力在飛快地流逝,哪怕拼命地想要掌控它們,卻依然和指間的水一半流瀉而去。
在修爲築基期跌到煉氣期的那一刻,俞不滅擡頭仰著蒼茫的天空,眼中閃過晦暗的怨恨。
與此同時,那些因爲變得強大而遙遠到幾乎要化作塵埃消逝的記憶,也都伴隨著重歸於弱小無能的他而浮出來。
恍惚間,他記起自己曾是個落魄世家的年,父母雙亡,慘遭退婚,祖父也因此而被氣死。
他被那管家踩在腳下,也是這樣的雨天,對方把幾塊下等靈石砸在他臉上,傲慢地嘲弄著他。
踏修行之路後,有一羣修士仗著出世家,對他頤氣指使,張口閉口都他爲廢。
他也被一個元嬰期的老怪抓去做奴僕,每日都要忍侮辱和折磨……
俞不滅的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了許多。
後來這些人全部都死了,那管家和那些瞧不起他的世家修士,全都被他一劍斬死,那些自以爲高高在上就可以隨意折辱他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修士低頭不難……”俞不滅的聲音很低,他目中閃現著複雜的緒。
“只要等下去……”
他低聲地看著雲佈的天,一字一句安自己——
“修士生如利劍,忍蟄伏於鞘,待亮劍之日,定可雪恥!”
今日丹鼎宗之恥,來日他定會還回去!
天頂忽而一聲響遏行雲的巨雷聲驚炸開,俞不滅的心口隨之一,又想起將自己劈得靈脈盡碎的天雷。
他死死咬著牙,抖著子朝前走了兩步。
最後毅然掀起袍角,直直地跪倒在地!
雨水帶著污泥把原本華貴的袍浸泡得髒污不堪,彷彿又把那個高高在上的劍神打落那個卑賤的年。
俞不滅低著頭,無人看見他眼中濃郁得快要凝爲實質的殺意。
而在他後,無數修士爲之譁然。
不滅劍神下跪了!
……
丹鼎宗山門。
那個瘦弱的背影坐在一棵老槐樹的樹梢上,慢悠悠地晃著腳。
樹下,馬長老驚詫不已:“俞不滅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這是著我們丹鼎宗出面啊!他要是死在我們丹鼎宗門口怕是麻煩了……”
馬長老有點頭痛,而俞悠垂眸看著那一幕,眼中卻依然無波無瀾。
笑了笑,語氣輕鬆:“他喜歡跪,就讓他繼續跪著唄。”
俞不滅在山門外的那些掙扎,那些忍辱負重,都是做給他自己和世人看的……
那很巧,也準備了一些東西想給俞不滅和世人看看。
至於現在,且讓他跪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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