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車輦走了,數百人的儀仗在塵土飛揚中翩然出城,踏上了回京師的道。
蕭凡鼻子都紅了,他還是想不通,朱允炆大張旗鼓的弄這麼大排場,大老遠跑到江浦到底幹嘛來了?難道就像曹毅說的,特意嚇唬自己幾句,見自己害怕便心滿意足的走人?這人未免也太無聊了吧?王孫公子過的都是這種生活?
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蕭凡最後給這件事下了個結論:有權有勢的人日子太空虛了,全都是吃飽了撐的!
危機過去了,蕭凡的心自然便好了起來。不論朱允炆表現得多麼無聊,但他的行爲卻讓蕭凡打從心底裡讚賞,蕭凡的邏輯很簡單,殺自己的太孫不是好太孫,不殺自己的太孫,將來必是國之明君。
轉過頭,見陳鶯兒仍淚痕滿面的瞧著他,目中有喜有怨,分外複雜。
蕭凡不住心頭一暖,走到面前聲道:“讓你驚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陳鶯兒嗚咽一聲,終於失聲痛哭起來:“我……我以爲你會被他們……被他們……”
想起大難之前,陳鶯兒堅持要讓自己先躲起來,甚至不怕連累和家人,一個人能爲他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蕭凡爲那片心意而著。
深的注視著陳鶯兒,蕭凡聲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見真,我以後會……”
蕭凡話未說完,陳鶯兒彷彿被電了一下似的,呀的一聲驚呼,然後又急又的環視四周,跺腳嗔道:“當著這麼多人,你……你說什麼胡話呢!……要說回家去說,我……我先走了。”
說完陳鶯兒紅滿面,捂著耳朵飛快的跑了。
蕭凡眼睛睜得老大,朝著的背影道:“哎,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呀?真是沒禮貌……”
曹毅湊了上來,瞧著陳鶯兒的背影,嘿嘿壞笑道:“小兩口說話也不避諱著點兒,人家是大姑娘,面得很,你那沒說完的話還是說給我聽聽吧,你剛纔說你以後會怎麼樣來著?”
蕭凡盯著陳鶯兒的背影嘆息道:“我只是想說,我以後會盡量貪醉仙樓的銀子,給爹和曹大人你好好當掌櫃……這能算話嗎?陳小姐的心思太複雜了……”
曹毅滿頭黑線:“…………”
皇太孫走了,街一放,百姓們也紛紛走上了街頭,在聽說皇太孫竟然駕臨江浦縣之後,大家既驚奇又疑,皇太孫沒事跑到這個縣城來幹嘛?互相一打聽,衆人便知了個大概,皇太孫儀仗城之後,徑自去了醉仙樓,與那位陳家姑爺,醉仙樓掌櫃蕭凡說了幾句話,便回了駕。
看熱鬧是百姓們的天,一聽這麼轟的事居然又跟最近江浦的風雲人蕭凡有了關係,大家便三五羣,一齊涌到了醉仙樓門前的空地上,看看這位蕭掌櫃有何出奇之,不但與曹縣丞相莫逆,竟還引得當今皇太孫殿下大駕臨,這可是頂了天的人呀,未來大明的國君,能認識太孫殿下,莫不這位蕭掌櫃以後真要飛黃騰達了?
即將要飛黃騰達的人,當然要多看兩眼,沾一沾貴氣,那可是跟皇太孫殿下說過話的人呀……
於是,原本寬闊的醉仙樓門前空地上,很快便滿了人,百姓們著蕭凡,卻因蕭凡是未來的“貴人”而不敢上前跟他說話,只是遠遠的圍著,朝他嘿嘿的笑,神頗爲敬畏。
蕭凡迎著衆人的目,滿臉的道:“想不到我也有被慘無人道圍觀的一天,真難爲呀……”
曹毅笑道:“我大明子民萬萬千,認識皇太孫殿下的能有幾個?你說你能不招人稀罕嗎?”
蕭凡靦腆的扭了扭子。
曹毅嘿嘿一笑,向蕭凡的目有些意味深長:“人之際遇真是難說得,高低起伏僅在數日間,原以爲你得罪了太孫殿下,前景堪憂,卻沒想到太孫殿下對你頗有好,你和他從此以後算是有了了……”
蕭凡笑道:“我只是沾了一點太孫殿下的環而已……”
曹毅的目越來越深邃:“你與我有,與太孫殿下也有,問句犯上的話,你跟誰的更深?”
蕭凡一楞,看著曹毅似笑非笑的臉,他忽然驚醒,差點忘了,曹毅後站著的是燕王呀,將來要取皇太孫而代之的梟雄之輩,換句話說,燕王與朱允炆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自己無意間跟兩大陣營同時有了,曹毅這話問得貌似平淡,可實際卻兇險之極,這是在讓自己站隊呢。
想到這裡,蕭凡背脊發涼,於是正道:“曹大哥,小弟才疏學淺,只是個碌碌無爲的商戶婿,蒙你高看,也蒙太孫殿下高看,朋友貴在相知,若多了功利之,朋友便不能朋友了,無論是八品縣丞,還是當今太孫,在我眼中皆是朋友,我實不願在與你們的中摻雜別的東西,朝堂政局是你們大人做的事,與小弟無關,……小弟的意思,你可懂了?”
曹毅目一陣閃,沉默半晌,終於哈哈大笑,拍著蕭凡的肩道:“是老哥哥我著相了,我在這裡跟你賠個不是,以後這話再也休提,老弟你是中人,老哥哥又豈能不如你?哈哈……”
蕭凡嘿嘿直笑,心中卻鬆了口氣,有件事他一直很奇怪,自己也沒表現得很出,爲什麼這曹毅卻總是一次兩次的拉攏他站到燕王陣營之中?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點了?
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站隊的時候,能拖便拖過去吧,那種散王霸震虎軀,然後收一幫牛小弟打天下的狗節太不靠譜兒,飯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去做,野心,也要一步步的去實現,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百姓們還圍著蕭凡看熱鬧,蕭凡和曹毅旁若無人的說說笑笑,他們卻忘了,遠還站著一位大人,正是剛纔領著衙門的大小吏迎駕的黃知縣。
黃知縣本不知道皇太孫今日駕臨江浦到底有何目的,懵懵懂懂的接了駕後,一路跟隨太孫車輦到了醉仙樓,通過太孫與蕭凡的對話,黃知縣終於將事弄清了,合著這位太孫殿下是由於被蕭凡拍過腦門不服氣,今日全副儀仗開到江浦,卻是找場子示威來了。
這個事實讓黃知縣驚出了一冷汗,險些被嚇尿了子。
他不能不驚嚇,蕭凡是他治下的子民,這個子民狗膽包天,竟敢毆打太孫殿下,此事若被當今皇上知道,按皇上對太孫極是寵溺,對治下臣子又極爲嚴酷的子,怎能不雷霆大怒?天子一怒那可是流千里呀!場之人人皆知,當今天子不但治下嚴酷,而且最喜連坐,當年簡簡單單的胡惟庸,藍玉謀反案,這兩件案子加起來追查了十三年,前後被牽連誅殺者竟有四萬餘人,殺得朝堂幾乎爲之一空,連開國第一功臣李善長也被牽連進去,而慘遭滅族,這便是當今天子的脾!
這樣一位殺人如麻的開國皇帝,你蕭凡長了幾個腦袋敢打他的親孫子?你不要命無所謂,你想害死我這個江浦知縣嗎?天子若責問下來,一說便是我這個知縣治理無方,以致治下出了這等刁民,蕭凡固然死定了,自己這個知縣估計也免不了一死,那時自己死得冤不冤吶?
幸好當今皇太孫殿下沒有傳到他祖父的暴戾基因,反倒是本仁厚寬容,這麼大的事都不予追究,要不然今日沒準還真得爲蕭凡這個刁民陪葬了。
看著不遠蕭凡和曹毅還在若無其事的說說笑笑,黃知縣肺都快氣炸了,笑!你們還有臉笑!
被曹毅奪權的舊恨,再加上剛纔差點被蕭凡牽連的新怨,黃知縣火冒三丈,顧不得眼前還有衆多百姓圍觀,蹬蹬蹬的跑到蕭凡和曹毅二人面前,指著曹毅的鼻子大喝道:“曹毅!你這昏!你勾結同僚奪上之權,又結識匪類縱人冒犯當今太孫,我江浦縣衙上下險些被你一人所累,你實在是罪孽深重,本忍無可忍,定要嚮應天府,向吏部參奏你!”
曹毅冷眼看著氣急敗壞的黃知縣,慢吞吞的道:“縣尊大人,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態,你是知縣,場的面都不要了嗎?你說下結識匪類,下斗膽問您一句,誰是匪類?”
黃知縣一指蕭凡,激道:“此人不是匪類嗎?”
蕭凡愕然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怎麼匪類了?”
黃知縣冷冷道:“你冒犯太孫,犯駕不敬,已是萬死之罪,莫非你以爲你是良民?”
蕭凡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個誤會……”
“你閉!曹毅,你奪我之權,在江浦倒行逆施,仗著背後燕王撐腰,目中無人,不顧場規矩,這倒罷了,今日還差點害死本,你若不把蕭凡這刁民拿大獄,本與你誓不甘休!”
被人指著鼻子罵,曹毅也來了脾氣,聞言冷哼道:“你不甘休又能怎樣?去吏部參我?你若丟得起這臉,我也不在乎,不過我告訴你,蕭凡是本本分分的百姓,我斷不可能拿他獄!冒犯太孫只是個誤會,太孫殿下都沒計較了,你一個七品知縣跳出來囂什麼?”
黃知縣氣得渾發抖,著鬍鬚大道:“太孫殿下沒計較那是他氣量大,但蕭凡冒犯太孫,按大明律法,其罪當誅,曹毅你敢罔顧王法麼?”
“…………”
“…………”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吵開了,圍觀百姓見兩位父母不顧面,在大庭廣衆之下吵架,他們當然也不介意再免費看場熱鬧,畢竟父母兒吵架的戲碼可不多見呀,於是人羣又開始沸騰了。
與百姓們的興緒不同,蕭凡卻有些鬱悶了。
做人低調當然是有必要的,可該爭鏡頭的時候也不能太過謙讓呀,兩位父母吵架的地方可是醉仙樓的門口,而自己卻是醉仙樓的掌櫃,一次二次都在醉仙樓的門口吵架,風頭儘讓他們出了,醉仙樓圖個什麼?
蕭凡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再裝謙謙君子了,君子是個很吃虧氣的職業。
蕭凡狡黠的轉了轉眼珠,趁著二位大人吵得口沫橫飛,渾然忘我的當口,他轉揮手,招來了幾名剛從青樓從良,目前正在醉仙樓推銷賣酒的姑娘,湊在們耳邊輕聲問道:“前些日子我教你們唱的廣告歌,你們可還記得?”
姑娘們眼中一片莫名其妙,仍是點了點頭:“記得的,不但記得歌兒,我們還編排了舞呢……”
這幾名姑娘原本是青樓出,唱歌跳舞是們的老本行,自然是一點即會,舉一反三。
場地正中,兩位大人吵架已升級到了人攻擊的程度。
“你這鄙不文的武夫,不懂做便回家種地去,江浦多了你這縣丞,簡直是一大禍害!”
“老子做礙你什麼事了?你這種無能知縣,只配關在屋子裡讀死書,出來當簡直是禍國殃民,你早點滾蛋纔是爲民造福,他孃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呸!”
“…………”
“…………”
蕭凡見針,趁二人一緩的當口,一個箭步衝上前,兩手一將二位大人隔開。
“停——”蕭凡舉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二位大人,麻煩暫停一下!”
二人吵得興起被人打斷,覺得很不爽,於是同時瞪向蕭凡,語氣不善的異口同聲道:“你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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