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國公親自為外孫挑選的人自然不會差。張世全經驗老到,心細如發,果真隻用了一日便將帳本悉數整理完畢。
“我已將帳本歸類放好。”張世全有竹,“小侯爺和君若不放心,可再查閱一番。但不是張某自誇,張某算帳三十余年,還從未出過半點差池。”
林清羽點了點頭︰“有勞。”
“厲害了張管事。”陸晚丞抬眼示意,一旁的花『』上前給張世全送上提前備好的賞賜——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這件事應該還有後續,麻煩你暫且留在南安侯府。”
張世全躬道︰“但憑小侯爺吩咐。”
張世全一走,陸晚丞直的腰背立馬萎了,趴在桌上,言又止地看著林清羽。
林清羽翻閱著整理好的帳本,淡道︰“有話直說。”
“我說給我理,你還不信我。”
語氣竟有幾分控訴的味道。
可惜這套對林清羽無用︰“確實不是你理的,是你找人理的。”
“這有何差別?”
“凡事不能總依靠他人。”
“為何不能?我給了銀子的,這是雙贏。”
“那你以後懶得吃飯,懶得睡覺,懶得娶妻生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想要別人忙你?”
“你說生子?”陸晚丞裝模作樣地陷沉思,“嗯……若不用我自己也是極好的。”
林清羽一時沒明白陸晚丞在說什麼。等他明白過來,驟然起,臉上陣陣發燙︰“我並非此意!”
陸晚丞笑得眼眸上挑︰“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想說有些事必須要親力親為,也只有登徒子才會聯想到旁的地方去。
林清羽垂眸看著靠桌而坐的登徒子,半晌才道︰“你已無可救『藥』。”
轉眼,便到了梁氏查帳的日子。
梁氏起了個大早,和往常一樣對鏡梳妝,劉嬤嬤在後為盤著發髻。
頭皮上一下拉扯的疼痛,梁氏驚出聲︰“你是怎麼回事,在園子裡做了一月的苦差,頭也不會梳了?”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劉嬤嬤點頭哈腰,低頭抹了抹淚,用余打量著梁氏的臉『』,“不瞞夫人說,奴婢這都快六十的人了,哪經得了那等苦。這手拿了一月的掃帚,再來拿夫人的玉梳,奴婢都怕弄髒了夫人的東西。”
梁氏扶著鬢角沉聲道︰“你是我的親信,罰你就是不給我面子。委屈你了,今日……”梁氏角勾起,“且看著罷。”
陸念桃早早地來向梁氏請安。請完安也不走,留下陪著梁氏。可幾人等得茶都涼了,也不見林清羽的影。
劉嬤嬤揚著脖子朝外頭看︰“君莫不是心虛,連安都不來請了?這也太難看了,小門小戶來的男妻就是不懂規矩。”
“劉嬤嬤,慎言。”陸念桃不急不躁地說,“再等等。若還等不到再差人去問便是。”
話未說完,外頭就穿來一聲通報︰“大爺,君來了。”
陸念桃訝然︰“大哥竟然也來了?”
劉嬤嬤一撇︰“肯定是來為君請求的。”
不知為何,梁氏心中有些發虛。若是在過去,一個病秧子罷了,哄著捧著,再借沖喜給他找個男妻,讓他留不了後,最後耐心等他咽氣便是。可自從林清羽嫁了進來,病秧子子一日好過一日,甚至還能下床,『』子也跟著變了不,這其中肯定和林清羽配的那些『藥』不了乾系。
想到上回陸晚丞拐彎抹角地“提點”,還搬出生母說事,憋悶得幾日沒睡好覺。從前,說什麼陸晚丞便是什麼,誰曾料到陸晚丞竟會這般護著那個肚子裡出不了貨的男妻。
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哪家沖喜真的把人沖好了的。不信這個,所以才四求人求娶林氏在侯爺面前表現得母子深。早知如此,就該狠下心,早早地送陸晚丞走。
見梁氏臉『』難看,陸念桃喚道︰“母親?”
梁氏眉頭鎖︰“現在的陸晚丞,我未必拿得住。”
陸念桃笑道︰“母親別擔心,父親是個講理的人。只要‘理’在您這邊,您就沒什麼可怕的。”
劉嬤嬤一拍手︰“二小姐這話說到奴婢心坎裡了。您好心栽培君,君自己沒本事,搞不定帳本,難道還有理了?!”
梁氏振作起來︰“你們說的在理,我沒什麼可怕的。”
幾人說話間,林清羽推著陸晚丞走了進來。梁氏『』出笑容︰“來了。”
陸念桃起行禮︰“大哥,大嫂。”
林清羽頷首不語,陸晚丞則一的低氣︰“嗯。”
梁氏和陸念桃對視一眼,不知陸晚丞的氣從何而來。只有林清羽知道,陸晚丞的氣乃是起床氣。劉嬤嬤看得沒那麼細,怪氣道︰“君可算是來了,讓夫人好等啊。”
“是我賴床,他才起晚了。”陸晚丞抬眸看去,漫不經心道,“你有事嗎?”
對上陸晚丞的目,劉嬤嬤畏了一下,一副被欺負了的老實樣︰“奴婢不敢。”
陸念桃關切地問︰“大哥不是已經能下地了麼,怎麼又坐上椅了?”
林清羽淡道︰“他太困,懶得走。”
陸晚丞反駁道︰“是藍風閣到這太遠了。”
歸結底,就是一個“懶”字。
林清羽不和梁氏等人浪費時間,不等梁氏開口,直接切正題︰“歡瞳。”
歡瞳將帳本呈給梁氏︰“我們家爺已經把帳本全整理好了,請夫人過目。”
梁氏面上不顯,裡滿腹狐疑。這小廝如此理直氣壯,難道林清羽真的在三日之日做完了一個月的帳?藍風閣的下人分明說了,這三日林清羽都是在和往常一樣看書配『藥』,哪來的時間整理帳本?
劉嬤嬤同的想法一樣,低聲道︰“夫人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梁氏翻開帳本,每翻一頁,的憋悶就多幾分。半本看下來,心裡已經涼了個,偏偏臉上還要強歡笑︰“這帳做得井井有條,面面俱到,不愧是清羽。”
林清羽道︰“夫人過獎。”
劉嬤嬤臉『』一變,幾乎要把“怎麼可能”幾個字說出來,幸而被梁氏一個眼神製止,改口道︰“要不,夫人再仔細瞧瞧?”
梁氏是懂帳之人。管了快二十年的家,一看就知這對夫妻是有備而來。單說這帳面做的如此利索乾淨,便是侯府的帳房先生也未必做的出來。
怎麼可能……藍風閣無人懂帳,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梁氏一陣煩躁,對劉嬤嬤也沒了好臉『』︰“我瞧得不仔細,那你來瞧?”
陸念桃沉思良久,笑道︰“聽聞大嫂是第一次接管家之事,竟能做得這般完。母親,你日後可以將府中的庶務,放心給大嫂了。”
“有道理。”陸晚丞笑得微妙,“母親把事全部出來後,也能好好清福。”
陸念桃道︰“大哥大嫂果真是一片孝心。說起來,大嫂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想必這帳本上的東西,全都記住了罷?”
梁氏眼中一亮,贊賞地看了兒一眼,接話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考考清羽了。”
陸晚丞挑了挑眉,正要起,卻被林清羽按住了肩膀︰“清羽?”
林清羽道︰“讓考。”
梁氏翻開帳本,問︰“我們南安侯府在京中有幾門鋪?”
“二十六。其中錢莊,酒樓各三,茶肆,絹布店,瓷店各兩……”
“上月收最好的莊子是?”
“京郊二十裡的舒莊。”
梁氏語氣急耐了起來︰“侯府在徐州……”
“共有五絹布店,上月共虧損一千三百兩。”林清羽不經意道,“若我未記錯,夫人祖籍就在徐州。”
梁氏緩緩放下帳本,極為勉強地出笑︰“確實都未記錯。”
看到劉嬤嬤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的神態,歡瞳想和小侯爺換一個歡快的目。他們爺再晦的醫看一遍就能倒著背下來,區區帳本算個啥。“羽門弄書”,梁氏真的好大一張臉。
可小侯爺沒看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家爺,眼楮裡含著笑意,漾著微,似帶著幾分自豪。
林清羽道︰“夫人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梁氏強打起神︰“沒、沒有了。”
陸晚丞對林清羽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些話想對母親說。”
林清羽掃了梁氏一眼,遂斂目帶著歡瞳離開。
陸念桃跟著起,笑道︰“我去送送大嫂。”
堂除了伺候的下人,只剩下陸晚丞和梁氏。梁氏端起茶盞掩飾自己的不安︰“晚丞還有什麼話要說?”
陸晚丞抬起手︰“我想站著同母親說話,母親能不能扶一下我?”
梁氏僵了僵,道︰“這有何不可,你小時候可是母親抱著長大的。”走上前,將陸晚丞扶起,兩人面對面站著,隻到陸晚丞的肩膀,有種被迫的錯覺。
“母親其實不用擔心。”陸晚丞緩聲道,“我患絕癥,華佗再世也是『藥』石罔效。清羽的醫書,也不是為了我看的;『藥』,也不是為了我配的——即便是,他也救不了我。”
梁氏目四躲閃︰“你這孩子,在胡說些什麼。”
陸晚丞角帶笑︰“我時日不多,剩下不到半年,我隻想吃吃喝喝,看看人養眼。”他緩步『』近梁氏,“可以嗎?母親。”
梁氏被『』得連連後退,直至退無可退,頹然坐倒,死死握著桌角,指蓋的都泛著慘白,聲道︰“我……”
“小侯爺這是幹什麼!”劉嬤嬤上前阻攔,“夫人可是一家主母,小侯爺怎能如此沒規矩!”
陸晚丞一回眸,眉眼間凝起一縷戾氣︰“讓你說話了嗎。”
劉嬤嬤邁出去的了下來,被釘在原地,像是被扼住咽,連氣都不敢。除了,其他下人靜靜立在一旁,竟是無人敢上前扶當家主母一把。
堂如死一般寂靜。
良久,陸晚丞轉回梁氏,笑道︰“母親,你還沒回答我。”
梁氏神『』驚慌扭曲,嚨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可……可以。”
陸晚丞彎一笑︰“多謝母親。”
林清羽回到藍風閣沒多久,陸晚丞也回來了,一副累壞了的模樣,一連咳了好幾聲。
自從天氣轉暖,陸晚丞的咳疾分明好轉了不,怎麼又咳了起來。陸晚丞本人倒不以為意︰“可能是剛剛說話太裝了一點。”
林清羽問︰“你同梁氏說了什麼。”
“沒什麼,讓安分一點罷了。”
林清羽沒有多問︰“手給我,我看看你的脈。”
陸晚出手,打著哈欠道︰“林大夫……”
“怎麼。”
陸晚丞用另一隻手的手背『』了『』眼楮︰“困困。”
林清羽一陣無語︰“你多大了,還說疊詞。”
“那好吧。”陸晚丞改口悠悠道,“春風送暖,困意襲來,為夫想上床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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