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陳湯想起了他來見王莽之前,周烈就曾告訴他,王莽絕對不可能讓自己朝,同時周烈也囑咐過他,不要在王莽麵前據理力爭,那樣可能會給陳湯帶來很大的麻煩。
陳湯看得出來,周烈對於這位新上任的大司馬心懷芥,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周烈為什麼要這樣,可現在他看著王莽那讓人捉不的眼神,又回想著王莽剛才的一番話,他很快就什麼都明白了。
閹黨、外戚,這兩勢力都不可能讓周烈進朝廷,王莽的態度,也就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外戚勢力的態度。
如果周烈不能進朝堂,大漢將亡啊!
陳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
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敢違逆天子的陳湯,他老了,很多事已是力不從心。
在這之後,王莽又和陳湯聊了一些不疼不的話題,眼看天已晚,陳湯隻能起告辭。
王莽目送陳湯下樓,又召來了僕人,讓他將已經冷卻的酒重新熥熱。
酒肆旁的小巷子裡傳來了積雪被踩踏的聲音,王莽將木窗掀開一道隙,默默注視著陳湯越來越遠的背影。
看到陳湯蹣跚的步履和佝僂的背影,王莽心裡很不是滋味。
在他更年輕一些的時候,陳湯曾是他心中的英雄,可幾十年場傾軋,讓這位曾經為大漢立下悍馬功勛的陳將軍過早地老去了。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可惜陳湯不是廉頗。
看到陳湯現在的樣子,王莽彷彿看到了十年後的自己,他不甘心,他不想像陳湯那樣,就算建立了偌大的功業,死後卻也隻能換來一捧黃土,他要的,是一座皇陵,是後人的萬世敬仰。
焦安端著熱好的酒回到了王莽邊,他是王府的管事,跟在王莽邊這麼多年,不是因為看中了王莽的能力,而是看中了外戚的強大勢力,他知道,以他和王莽的關係,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在朝中謀到一半職。
雖然王莽現在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但焦安很清楚,這是王莽的偽裝,在他的心深,埋著一顆想要登頂九五的種子。
王莽關上了窗戶,長吐一口濁氣,對焦安說:「這裡沒有外人,你也坐下吧,陪我喝完這壺酒。」
焦安坐在王莽的對麵,他覺到王莽的臉有些頹然,忍不住問道:「主公在想什麼?」
王莽抿了一小口酒,淡淡地說:「你聽說過周烈嗎?」
「主公說的是那個遊俠吧,」焦安恭敬地回應著:「聽說,他過去是陳將軍的部下,這些年陳將軍四活,好像一直想把他送進朝廷啊。」
王莽:「隻聽說過這些?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長安城西的那幫青皮子,都是你的人吧?」
焦安怯怯地笑著:「什麼都瞞不過主公。」
王莽看了他一眼:「說說吧,你的那群小夥計,是怎麼評價周烈這個人的。他是個遊俠,肯定和你的人打過道。」
焦安如實回應道:「聽說這個人本事很大,不是城西的青皮,就連皇城裡的軍見到他也是畢恭畢敬的。如今市井還有不關於周烈的謠,唱得是什麼,周家兒郎,天下無雙,六尺劍,定四海。」
說到這裡,焦安發現王莽蹙起了眉,於是又說道:「都是些市井謠,當不得真。我倒是覺得,周烈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徒有虛名?」王莽的眉頭皺得更了:「我看不見得吧。」
說完,王莽就盯著手中的酒出起了神。
焦安:「我倒是聽守城的將說過,他們說,周烈是萬人敵,一人就能抵得上千軍萬馬。可不管他如何厲害,也不過就是一鄙武夫而已,其實小人一直不解,為何閹黨要對周烈朝的事百般阻撓,一介武夫,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滔天大浪,」王莽自言自語似地說著:「如果他隻是一介武夫,興許還能為我所用。可他一旦朝,有趙宜主和楊雄,外有莊君平,西北一帶的將又大多和他甚篤。他是個武將,一朝朝,手握兵權,誰還能得住他?」
焦安不疑:「莊君平,不是蜀地的一介清流嗎?他也和周烈有往來?」
王莽似乎沒有聽到焦安的話,他盯著水中盪起的波紋,悶悶地說了一句:「絕不能讓周烈朝!」
在王莽的眼神中,焦安看到了濃濃的殺意。
同時焦安也覺到了,這對於他來說可能是一次立功的機會。雖然焦安也知道,他不是周烈的對手,可他想,在幅員萬裡的大漢疆土上,一定有人能殺了周烈。
而那個人,竟會在幾年以後來到長安。
沒有多人知道陳湯和王莽的那次會,王莽不想讓人知道他和陳湯之間有過集,陳湯也不想讓人知道,他曾和外戚勢力有過任何隔。
會的當天晚上,酒肆莫名起火,店老闆和夥計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周烈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閑,白天他大多數時候都會在城裡逛遊,到了晚上,他經常遊走於宮闈之中,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巡邏的衛偶爾會看到一個人影在樓廊間快速穿過,他們以為自己看到了鬼魅,於是,宮中鬧鬼的傳聞不脛而走。
不過也有人說,衛們看到的不是鬼魅,而是那個經常遊走在長安城裡的遊俠。
建平二年,莊君平到長安小住,於次年年初離開長安城,回蜀地傳道授業。
而早在一年前,漢帝駕崩,趙合德自殺亡。太子劉欣繼承大統,趙飛燕作為劉欣養母,被立為皇太後。
天子更替,周烈依舊是當年的周烈,趙飛燕也依舊是當年的趙飛燕,可朝廷,已不是當年的朝廷。
莊君平來長安的時候曾告訴周烈,現在的趙飛燕還不能離宮,需要等待那場大劫的到來,這是天命所歸,無法違抗。
建平四年,春,大旱。
周烈靠在牆上,正著道出神,他在等一個人。
日上竿頭,一個穿青的中年人避開守城的衛士,獨自上了城牆。
當他見到周烈的時候,立即亮出了長劍,可週烈還是著道出神,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出現,他來到周烈麵前,將長劍搭在了周烈的肩膀上。
周烈朝他這邊瞟了一眼,淡淡地問:「司馬嬰?」
司馬嬰默默地點頭。
周烈抬起一隻手,將肩頭上的劍推到一旁:「幾天前焦安給我傳過口信,說你要在這裡和我比劍。」
司馬嬰:「我也想看看,你和我,誰纔是天下第一劍。」
周烈無奈地笑了笑:「天下第一劍?如果你想要這個名號,那它就是你的。」
司馬嬰察覺到,周烈今天並沒有帶兵,他不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出手,於是收起了長劍,對周烈說:「改日再比。」
周烈從懷裡出了一個酒囊,將它扔給了司馬嬰,司馬嬰探手接住。
「你見過王莽了?」周烈轉過,朝著司馬嬰揚了揚下,一邊說道。
司馬嬰:「見過了。」
周烈:「他讓你殺了我?」
司馬嬰沒有回應,隻是默默注視著周烈的一舉一。
周烈也看著司馬嬰:「王莽許了你什麼,是萬頃良田,還是高厚祿?」
司馬嬰依然沒有說話,可他的眼神已經開始遊離。
周烈在心中無奈地笑了,他很早以前就聽說司馬嬰這個人。
司馬嬰,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劍,十六歲拜訪名師,三十歲鬥便天下劍宗,無一敗績。
嗬嗬,天下第一,好大的名號,可在周烈看來,司馬嬰隻是一個小人,既然你手中有劍,為何不去關,外夷殺邊關的時候,你在哪裡,陳湯為大漢開疆拓土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如今為了金錢權貴,竟不惜讓自己的劍沾上腥。
周烈看不起司馬嬰,也不會為了他,髒了自己的劍。
從周烈的眼神中,司馬嬰看到了深深的嘲弄和不屑,這對他來說無異於一種挑釁。
司馬嬰心中頓時竄起了一無名怒火,他用劍指著周烈:「三天以後,我還會來。」
周烈起的同時,奪回了酒囊。
你不配喝我的酒。
司馬嬰沒能看清周烈是何時手的,隻看到酒囊已經回到了周烈手中。
周烈將酒囊塞進懷中,對司馬嬰說了一句:「我不會再來了。」
說完,他就縱跳下了城牆,司馬嬰看著周烈漸行漸遠的背影,攥起了拳頭。
他已經意識到了,周烈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但他不想承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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